帐外有嘈杂的声响向里面传过来,外面的侍卫在喝令他们安静下来,凌风忽然想起了什么,让王琼带几个侍卫去将被王明扣押的人释放出来,交予军医疗伤。他交叉双手,如雕塑一般站在那里,望着凝威。他说:“将军的意思,我不懂。”
凝威说:“我口中作渴,请你给我口水喝。”
凌风见帐里根本没有饮具,于是又叫侍卫取水来。片刻之后,王琼端着一碗水进来,他对凌风说:“大人,那些人都安置好了,可是还有令下?”
凌风摇摇头,他示意王琼将水给凝威端去,凝威说:“末将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凌大人将水餵给我喝下?”
凌风点头,自王琼手里接过那碗水,向着凝威走过去。他小心俯下身子,将水碗端在凝威嘴边,餵他饮下。对方显然是很渴,大口大口将水喝了下去,想是喝得急了,他咳呛起来,一口血水喷将出来,全部呛在凌风脸上,凝威猛然大笑,将手一推,剩下的半碗水也合在凌风身上,将他的衣襟也打湿了。
凌风收拾起那个水碗放在一边,用衣袖拭去脸上血水,他低声说:“你这样侮弄我,有什么意义吗?”
凝威大声说:“要是朱光用和景武勾结谋反的罪来办我,我服;要是他说我通敌卖国,就请他拿证据出来。”他盯着凌风说:“凌风,你这几年盯得我那么紧,可是找出了什么凭据来了?请您可不要忘记,当初是谁在金殿上信誓旦旦推翻前辞,说我是国家的忠臣。朱光如今又要办我通敌,他欲置您于何地呀?”
凌风说:“那时因为王上以为你已经死了,命我给你留些体面余地。”
凝威说:“你最初说我通敌是为了军队士气,再反口是听王上之命,说是为我,其实为了他自己的体面不是?如今王上要杀我,你还可以再出言作证说我确实是叛国,反正大家都会相信你,是也不是?”
王琼出言道:“你住口!你把大人当做什么人了?”
凌风思索良久,他说:“确实,王上要以通敌之罪办你,现时是找不到什么真凭实据。当初我在绮兰,看过你写往那边的书信,那个才是罪证,可惜为了瑶华,我把它们全都焚毁了。”
凝威说:“你对舍甥女真是用情至深。”
凌风接着说:“谁都不想到你会死而复生。我会密奏王上,请罪自劾,焚毁你通敌的书信,在朝堂上为你辩护,都是我一人之过,与别人没有关系。现在情势如此,拷问出来的口供,要证你之罪,也是太过儿戏。就请王上去定夺吧!”
第二十一章
凝威起初有些动容,接着脸上便露出讽刺的微笑来,他对凌风说:“凌风,朱光这辈子做尽了坏事,未想到最后竟养下你这样一个儿子来。像你现在的作为,振兴家邦也是你,覆朝荡家也是你。他之所以忍你到现在,就是因为取捨之间两头为难。当年我还是大将军时,你以我久在边镇专横恣意、靡费钱粮、玩敌自固的罪名来攻击我,似你现在的做法,当年就算有十个凝威,也早就被王上诛杀了,哪还等得到现在?”
王琼在旁边一凛说:“凝威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凌大人明明是王上养子,听你的口气,怎么王上真是凌大人亲生之父吗?”
凝威说道:“王琼,你可是睁眼瞎子,下次你觐见朱光,看看他的神态举止,和这位无不毕肖,就清楚了。倘若凌风不自信与朱光无嫌,岂敢事事顶撞他,他不就恃了‘虎毒不食子’这句老话吗?”
他回过头来望着凌风:“凌大人,你无怪我说,可知深陷权猜之中,朱光未必念父子之恩。史上弒父杀子的多了,你身处嫌疑之地,也还要事事出风头,争事体。当初我回朝之时,他明知你心中深恨,也要留我下来掣肘你。他用你牵制景文,用景武牵制你们两个。储君之位迟迟没有定论,你知景文已经对你是切齿痛恨,所谓父子叔侄,在他眼里都是猜疑权谋的对象而已。”
凌风低语说:“你可知道你在劝我什么话?”
凝威说:“你不敢说,是,我就是劝你谋反。对你我不怕承认,我当初与绮兰国通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样的主人,有什么理由要我去忠心侍奉他?景武起兵报父仇有何不对,我不能帮他吗?这几年我未与绮兰通谋,不是不愿,是因为你在盯着。可我知有人同绮兰的关系颇不寻常,却也没有到外面去张扬过。”
王琼对凌风低声说:“大人,你听他都说的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这些话怎能传到王上耳朵里去?此人用心恶毒,你不能轻放他。”
凝威说:“王琼,你这话是说对了,他杀了朱光,我高兴;朱光杀了他,我也高兴。看到他们父子之间互相残杀,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凌风说:“我问心无愧,不怕人说。”
凝威说:“你不怕人说?”他身畔案桌上摆着记录供词的纸笔砚台,他艰难的移身过去,用笔蘸了半干的墨汁在纸上写了八个大字:“殿下贤明,微臣无罪!”他将那张纸甩给凌风说:“王明逼我要供状,这就是我的供状,你敢把它送呈给朱光吗?”
凌风面色惨白,却也不敢接那张纸,他向后退去,王琼低声说:“大人,您不要我……”他摇摇头,说:“你先去找人来为他疗伤,一切等王上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