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姑娘。奴婢收拾收拾东西,翌日就出府。”
幼弟早夭,爹爹经历这么一场大变,身子也定然不如之前。这种时候,做独女的怎能不陪伴在身边呢?
然而念起这些年月,看似平常的日子里,姑娘对她们的关怀,好似涓涓细流,温暖了每个人的心。
其实就算是为奴为婢,也没有那么下贱不是吗?
第61章
清莲行礼退下,动作仍像往常那般恭敬而谦卑。
“小妹, 今日我方明白何为以宽服民, 不令而信。”
沈云梳失笑:“这些我可是跟大哥学来的。”
“大哥真的不是在变着法子夸自己吗?”沈云华眨了眨眼, “前些天才说了你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话, 今天又互相吹捧起来。”
沈云逸无奈一笑。“谁不知道梳儿从小最亲近你,你这么说, 她该不高兴了。”
“谁说的。”沈云梳撇了撇嘴,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家长姐。“无论阿姐跟我像不像, 都是我最亲近的人。”
“你们两个啊。”沈云逸摇摇头。
三人都很会为别人着想, 言语坦诚的同时也让人听着舒服。
“梳儿,往后那位姑娘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她父亲只比中书侍郎低半级。对待她的态度, 你可要把握好。”
沈云梳笑着应下,随即开口道:“不知大哥可知道我们前些日子在做的事?”
沈云逸明显知晓她指的是什么。“街头巷尾的议论, 净尘山庄的收容,甚至着书立说……这几天拾墨都跟我讲了。”他愧疚地嘆了口气。“自家妹妹出书, 还是在初墨阁那般严苛的地方,我这个当兄长的竟是最后一个知道。”
他听说, 钱老对小妹很是看重。想到圣上下的那道关于女学的旨意,大概东陵这些人也参与其中;想想有些好笑, 这不就跟朝廷中的党派一样吗?还打探到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姑娘, 正是杨孝和的嫡亲孙女。
“大哥何必如此。”沈云梳听他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起来。“怪我没跟您说——哥哥备考时, 我等怎敢用闲事烦扰。从今以后我们出门,说是当朝探花的妹妹, 脸上也有光。”
沈云逸被逗笑了。“往常倒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之前父亲提出将沈云梳记在母亲名下,他是全然贊成的。这个妹妹将来不同凡响,顺水推舟给她一个嫡出的身份,对双方都有利无弊。更何况,虽然这一年来相处不多,每次见面沈云梳留给他的印象都不错。
“其实,小妹这回提起此事,是有一事相求。”沈云梳正了正脸色,将方才脑海中那个想法赶了出去。
阿罗也这么说过……自己是不是的确有点油嘴滑舌?
“哦?”
“现下书院中支持我们的闺秀们不少,然而没有什么少年英杰,小妹也不好去……”
沈云逸一听就皱起了眉。这确实是个问题,碍于名声,他也不可能让妹妹去跟男人打交道。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沈云梳一听有希望,眼神一亮。“哥哥探花郎的名头足够了;如果得空,偶尔写篇文章就好。”
“明白了。我也会跟同窗好友说说,尽量给你拉些人来。”
“多谢大哥!”沈云梳有些意外,又很感激。兄长平时温和宽厚,却并不是很细緻的人。
春光正好,新上任的年青官员们在急于做出一番事业的同时,也没忘了昔日的友人。成群结伴去酒楼郊外中游玩庆贺,好一副热闹景象。
忠烈侯府早已不复往日的门可罗雀。几辆香车停在府门前,丫鬟小厮来回穿梭着,昂首挺胸,似是终于扬眉吐气了。较为体面的几人却面色不改,身上没有一丝傲气,更不会露出阿谀奉承之色。仿佛天子驾临,也会先去跟主人通禀。
顾玉琦微微撩开里层的绸缎帘子,暗自点头。眼下忠烈侯府似乎又成了炙手可热的人家,更何况几代传承下来的人脉,不是一些新贵可比。
树大招风,皇帝将他们捧得这么高,未必没有利用的意思。好在世子夫人和大小姐她了解,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定然明白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该低调稳重。
众位妇人注意到有一架马车雕工极妙,外边的帘子都用浑圆的东珠串成,不由得议论纷纷。又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媳妇女儿?
“婢子参见绮罗郡主。跟我来,世孙正等您呢。”
今个是休沐,祝瑛正在校场练武。听闻挚友来了,自是赶忙去洗漱更衣。
她被封为世孙后,世子夫人喝令府中人不准再称呼她小姐。一开始下人们还不太习惯,这么些天也改过口来了。
“竟是绮罗郡主,难怪了。”人们悄悄说着话,顾玉琦已经走入园中。花圃一片春意盎然,早无先前暮气沉沉的模样。
行入庭院,只见祝瑛一身短褂,肩上披着件斗篷,用毛巾擦着乌发便迎了出来。青丝还未干透,偶尔有水珠落在锁骨间。她身形看着瘦削,实际却很康健,与沈云梳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绮罗,你来了。”她脸上挂着浅笑。在面对别人时,她似秋霜般萧瑟;唯独在顾玉琦面前,如脉脉春风。
即使已经决心放弃,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时半会能改的。
“嗯,我来看看你。”顾玉琦上前,温言劝道。“春寒陡峭,子佩还是先回屋擦干发梢吧。我在外间等你。”
“好。”祝瑛平静地应下,就像往常一样。
当时只道是寻常。
顾玉琦坐到榻上,热茶冒着白烟,裊裊如佳人般纤美。墙壁上挂着的画,桌案上棋盘的位置,都丝毫没变。
可她担忧,往日形影不离的人会渐行渐远。这些时日,子佩忙兵部的事,又要准备科举,骑射武艺也都没落下。而她跟着云梳忙各种集会,加上净尘山庄的事,也很少主动关怀。
她有些内疚。她们是高山流水般的知音,按理说不用讲究这些,往后日子还长。可偏偏子佩之前流露出对自己心意,此时难免有刻意疏远之嫌。老实说,顾玉琦的确想过这么办,但立刻否决了。子佩再冷静理智不过,自己这么做反而伤了情分,不如坦白说清。
“久等了。”
丫鬟端上一叠栀子酥,随后轻轻掩上门。顾玉琦拈了一块品尝,“何必客气。子佩得偿所愿,光耀门楣,我也是来跟你道喜的。”
祝瑛轻轻笑了笑。原本是我太贪心,有了世孙名分和进士出身还不满足,想心中眷恋的人,也和自己抱有同样的心思。其实,能遇到如此知己已然不易。她们还是挚友,什么都没变。
不过脑海中,为什么会出现那个人的影子?
“终于达到目标,反而有点怅然若失。不过每天这么忙,倒没啥时间东想西想的。”
顾玉琦挑了挑眉。“有没有发现,你好像比以前多了一股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