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夜深露重,早些回房吧。”
直到身后的清荷提醒,沈云梳才回过神来。心中有些怅然,更多的却是欣喜。
诸天神佛,和去世的姨娘一定都在保佑她。一整天的时间都在一起,阿罗还抱了她……虽然是无意的,却还是让人止不住兴奋。
她不知道清荷是否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只是忍不住想离阿罗近一些,再近一些。
中间一段时间她不知为何疏远自己,但后来打开心结了不是吗?她没有那么迟钝,之前看到阿罗不开心时还纠结于谁能影响她的心绪,如今看来怕是和自己有关。
小厮一直护送到了垂花门,殷勤的样子让清荷禁不住狐疑地看了一眼。而那小厮丝毫没有注意,方才绮罗郡主离去前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那可是郡主啊!这可是王府下人也没几个能得到的殊荣!他一定得好好保护二小姐,才对得起绮罗郡主的赏识!
回到闲云阁,热水早已烧好了,桌上摆着两碟花糕和一碗尚有余温的红豆桂圆八宝粥。曹氏原本坐在矮凳上有些打瞌睡,听到“姑娘回来了”的传报声立刻打起精神。
“姑娘,游玩了一天,老奴给您按摩一下吧。”
“好,辛苦了。奶娘怎么还没睡?”
“上年纪了,觉少。姑娘喝了酒?……难得过节,小酌几杯也无妨。清荷清莲你们下去歇息吧,清浣,你去厨房熬碗醒酒汤……”
“不必了,我喝的不多。”许是还处于亢奋的状态,她竟然也不觉得疲累。
“那怎么行,明早起来会头疼的……姑娘吃块荷花糕吧?”
沈云梳点点头,领了她的美意。用茶水漱了口,边小口吃着糕点边盯着杯中舒展的茶叶,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
郊外踏春、庙中祈福、故地重游……
曹氏安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多过问姑娘白日里发生的事。
岳氏闺中并无可以谈心的好友,她见到姑娘有推心置腹的手帕交,自然高兴。
不一会儿醒酒汤端上来,沈云梳仰起头一口气喝干。匆匆将身上的酒气洗净,也不讲什么花瓣浴的情怀,吩咐小丫头们下去睡觉。
即使清浣清纱的年纪不比她小到哪儿去,然而自己是她们的主心骨,也有义务照顾她们。
沈云梳的想法,在那时可以算是异端了吧。
曹氏在外间眯了一会儿,眼神清明了不少。她坐到沈云梳床边,就像小时候给她讲故事一样,语气柔和:“老奴陪姑娘说会儿话吧。”
沈云梳轻轻应诺,将和郡主结义的事徐徐讲来。曹氏为她高兴,却敏锐地发现她的喜悦中还带着疑惑。
又讲了建立书院的事。不知为何,沈云梳下意识没有将与绮罗的相处全盘托出。
“那真是太好了。”曹氏双眼温柔地看着自家姑娘,沈云梳直视别人的习惯可能就是从这儿学来的。“上回您说的那位李姑娘,想必也会很高兴。”
姑娘能做到别说闺阁女儿,就连在朝为官的青年也想不到的事。她很骄傲。
“奶娘。”沈云梳却突然提及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曹氏顿了一下。是了,从没有人教导过姑娘这些,自己疏忽了。
“见到他,会脸红,会心动。分别后,会思念,会煎熬。一想到他就笑,看到他和别的女子一起会难过。”
沈云梳大惊,心沉了沉。“但奶娘说的这些,我对有些友人也好像也这样。”
“所有都应了吗?”
“……那倒没有。”沈云梳下意识说了谎。
她不想欺骗奶娘,只是下意识感觉,说出去会有危险。
“这就对了。感情深厚的友人,有时会像夫妻一样相互扶持,待在一处也很安心。然而和男女之情总是不同的,心不会怦怦直跳,也不会疑神疑鬼。”
然而沈云梳听着,却愈发心虚。她垂下头,睫毛忽闪忽闪的,让曹氏的心柔软起来。
“姑娘,人生大事一定要慎重。夫人宽厚,为大姑娘重新订下亲事后肯定会为您考量的。您慢慢想着,不着急,好歹还有两三年时间呢。”
“嗯。”
曹氏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微笑地吹灭了桌上蜡烛,只留门边的一盏小灯。“早些睡下吧。”
沈云梳看着奶娘缓步离开的背影,想起了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往事。
曹氏是个命苦的女人,所遇非淑。亡夫是个酒鬼,她照料自己那阵子,留仅有六七个月的小女儿在家不放心,特意出钱请了丫鬟照看着。可惜那婢女也是个不尽忠职守的,有天曹氏回家的时候,女儿竟活活摔死在地上。下人不见踪影,丈夫醉倒在地上,鼾声如雷。
从那以后,曹氏就很少回家了。好在岳姨娘大小是半个主子,那男人也不敢找什么麻烦,几年前猝死了。奶娘将自己当亲女看待,十余年来从未有不尽心的地方。
沈云梳刻意不去想她说的那些话,可那一字一句偏偏往她脑袋里涌。母亲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家世也许不富裕不显贵,夫婿也许不出众不非凡,日子却一定过得不错。
阿罗……
她心绪杂乱,却不知两条街外,雕花床上的另一人也同样辗转反侧。
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就见清莲罕见地满脸喜色禀告了一个好消息:昨日花朝,圣上下旨批准了国子监司页立女户的提议。且不光是无夫无子的女子,与丈夫和离、夫婿入赘、儿子年幼等情况下均能立户。
沈云梳听了一下从床上直起身子,喜道:“真的?”
随即又想,国子监司页?难不成是怀雪的父亲?
“自然,京城里都在传。还是清莲聪明,料到姑娘听到这个消息就会立马起身。”
“还有不少人说,是郡主和姑娘她们远见卓识,才重新让圣上下定决心的呢。”
沈家二姑娘还没开口,清荷先皱眉斥道:“清浣,什么话不能说我本以为你还是明白的。”
粉衣姑娘脸色一白,扑通跪下:“姑娘,奴婢知错了……”
沈云梳对清荷欣慰地点点头,随即淡淡应了一声。“知道就好。这种流言听听就过了。”
清浣是很机灵,然而有时候小聪明过了误己伤人。
相比于她们之前说的,立女户是个好开头,但不算很大的进步。当今早已不是那个初登帝位的青年了,这道旨意通过很寻常。又挑在女儿节这天,想必没几个朝臣会不长眼色地反对。
用了鸡蛋羹,大半碗小米粥和金丝小枣荷叶饼,沈云梳坐在桌案前安心温习了一个半时辰的功课。还有几日就复学了,早些静下心来才好。
吃过午膳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先去几个铺子里巡查一圈,黄昏时分再去阿姐院中看看,一同给母亲请安。
第50章
盘下前人的店铺,即使地势稍有偏僻, 甚至暂时亏损, 大多情况下也比从头开始简单。沈云梳选择的大多是吃食的生意, 曹氏的手艺很好, 会做不少平民价位的糕点,写下方子在店铺中一试颇受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