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染一动不动, 任由这股气劲将身上百金一匹的墨彩锦云锻在瞬间缭割成碎片,簌簌落下。
她淡淡垂眸看了眼身上贴身而着,却分毫无损的里衣后,忽然勾了勾唇,对外扬声道:“来人,给我重新拿套衣物进来!”
殿外有宫女应是的声音传进来,紧接着便是极为轻浅的脚步声快步离开。
长孙祈沐本就泛着清霜的眸色蒙上一层凉意,她隐于袖中的手指动了动,未曾去阻止离开的宫女,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景染。
暗色光晕下,那人的一眉一眼,虽俱如往日,清晰入骨,但却没有了彼时那些浓郁到几近化抹不开的柔情。
一分也没有。
一寸也没有。
她忽然垂睫,敛了敛眸中情绪后才抬头,低声开口问道景染:“恼我了么?”
景染没理会长孙祈沐这句话,瞥了她身后的屏风,淡声提醒道:“你现下若想离开,尚且来得及。”
“我若想要带你一起离开呢?”长孙祈沐眯了眯眼,清冽的五官如水温凉。
景染定定凝视着她,暖润的轻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暗寂的烛火在这张濯然清透的脸上肆意跳跃,让往日噬骨的熟悉变得陌生而恍惚。
她嘴角微启,淡淡勾唇道:“你带不走我。”
“是我带不走你,还是你不想走?”长孙祈沐骤然往前走了一步,凌厉的目光透进景染眼底,几近要将她缭绕成灰。
“你可知我这些日子都是怎样过过来的?可知道我去八大世家都做了何事?可知道我日日夜夜闭眼时都看到的是什么?可知道我有多想——”
长孙祈沐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声音低哑下来:“而你呢,你怕是从来便没想过我,念过我罢。倘若我不来,你还打算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
景染没有应声,眼中极快划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却是快到一闪而逝,捕捉不到。
“不说话?”长孙祈沐等了一瞬后忽然抬步朝景染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看着她道:“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敢?”
“你都敢将我送来这里了,我又有什么不敢。”
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便让长孙祈沐倏然间顿住了脚步。
景染看着她下意识的动作,眸中划过难以言说的孤寂和轻嘲,她忽然不想看这个人一般,别过头转向了窗外,紧抿的唇角锋利又冷硬。
殿外有类似盔甲摩挲的声音在微风中窸窸窣窣,让长孙祈沐本就低冽的声音更显凉薄,“她告诉你的?”
景染半声不吭,眸光浅浅落在窗外那个分外威仪尊贵,正缓步朝殿内走过来的身影上。
“她说的你便信?”长孙祈沐凤眸骤然紧眯,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低声重复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跟我走,还是要留在这里?”
“九公主殿下倒是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堂而皇之地跑到朕的皇宫来,还想要带走朕的人?”靳鞅清晰的脚步声从门外传了进来,沉缓的声音格外平静。
她刚伸手推门,一股凌厉的大力忽然从门内打了出来。
“我倒不知道她何时成了你的人!”
靳鞅飞身退开三尺,挥袖扫开已经四散炸裂的殿门,先是看了一眼仍旧站在门口的景染,随即毫不客气地同样大力打了回去,冷眼看向长孙祈沐,“她是不是我的人,你当如今还由你说了算?”
她话落便飘身落到了门前,伸手拿过一旁宫女取来的墨彩锦云锻,旁若无人地给景染披上了身。
“你敢穿!”长孙祈沐右手挡住靳鞅打回的大力,左手手心忽然溢出一大片冰蓝色的光晕,极快地凝拢成团。
景染将目光定在长孙祈沐手心,冷静地眯眼开口道:“我虽从未正统修习过灵术,但总归是神祇一族的少主,你最好别在我面前妄动灵力。”
长孙祈沐展平的手掌收缩了一下,随即掌心的光晕骤然增大,她毫不犹豫地一掌打向靳鞅,睥睨着景染冷硬道:“你还想护着她跟我动手不成?那我便好好看着!”
她话落那团光晕便已经直直掠到了二人眼前,景染忽然动身往前走了一步,与此同时靳鞅突然抬手,手中灵力瞬间脱出迎了上去,与冰蓝色的光晕两相冲击,在空中炸开剧烈四散的光星。
景染眯了眯眼,等待炸散的光星湮灭后才重新看向对面神色冷硬的人,虽在以往数十个半梦犹醒的夜里,她都顺从地任由着这股冰蓝色的灵力悄无声息地渗入体内,带给四肢百骸灼热一般的暖意。可今日到底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这个人果真是从未居于人下过。
如此精纯的灵力,如何又能差了她和靳鞅。
景染任由着刚刚披上身的墨彩锦云锻被两力碰撞的冲击重新震落,就只单单穿着里衣站在风里,仰头看着两道身影极快自平地蹿上了半空。
巨大的碰撞声和光波接二连三自半空炸开,将整座乌荔皇宫映照地亮如白昼,所有人都面色骇然地抬头朝空中仰望,却被刺眼的光晕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万人弓箭手齐齐合眼躲避,手中紧紧拉着的长弓却未曾松开半分,身上整齐划一的暗色盔甲折射出凌沉肃杀的冷光。
唯独景染睁眼站在光下,没有分毫要开口与动身的意思,只是眸色温凉地看着两人,分外平静的面色寡淡如水,在清凉的夜风中沉敛着难以捉摸的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