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之道:“不必了,你下去罢。”
管事的接过他脱下的外衣,应了一声“是”,随即就退下了。
顾敬之埋头就往楼上去,没成想才跨了两步的台阶,就被轻寒堵了回来。他抬头看去,只见她换了一身水青色的纱料长裙,衣身很是宽松,将她整个儿虚笼着。她双手反在背后,面上带着些不悦,倒是像极了个心有不满的小老太太,“用过晚饭了?”
顾敬之摇了摇头。
轻寒脸上的不满更加明显起来,眉毛都拧了起来,看上去愈发像个小老太太。她扯着他的臂膀,就将他往餐厅带去,“晚餐总还是要用的,让厨房预备的清淡些就是。”
见她这副模样,顾敬之早已是忍俊不禁,却还是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他微微垂首,盯着她小小的后脑勺,又看向她拉着自己的手,被那束口的衣袖遮得隐隐约约的,细细的手指倒是愈发显得白嫩,“那你替我下碗面条便是。”
轻寒停下步子回过身来,像是想了一想,随即撇撇嘴道:“面条很好吃?”
他没有回答,只是上上下下将她瞧了一番,“嗯,你下的面。”
她被他这么一瞧,自是不好意思起来,脸上飞起两抹淡淡的红晕,于是转身小跑着往厨房去,“马上就好。”
依旧是碗清汤面,只是在一层碧绿的青葱上,搁着个鸡蛋。蛋清还是白白嫩嫩的,中间龚着澄澄的蛋黄,散发出诱人的光泽与气息。
轻寒坐在顾敬之的对面,手肘支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实在是好奇,李教授的事是否已经处理妥当,可一想到自己是失了理的,便又难开口起来。
顾敬之哪里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看着她焦作的样子反倒心中愉悦,于是故意慢条斯理地挑着那碗里的面,嘴角却是按捺不住的直往上翘,“过两日,人便会放出来。”
轻寒起先一愣,而后才十分开心道:“李教授果真是清白的,”过了一会儿却又低沉了下去,轻声说道:“总不至于再遇上那样的事。”
顾敬之闻言一顿,原本挂着的笑,不动声色地凝了起来,“这几日便不要出门了。”
轻寒点点头,以为他是在担忧下午的事会再次发生,只是心下却早已生出了自己的想法来。
又过了几日,就在释放李教授的那天,轻寒是在报纸上看见的消息。文章洋洋洒洒写了半页,不仅将他的罪名彻底澄清,还顺带着歌颂了一番他的功绩,只是那特特写明的释放日期,却总让她心中觉得异样。
应着自己承诺在先的缘故,她一早就作了护送李教授安全回府的打算,只是顾敬之自从那一夜折返回军中后,便是有三日再不曾回府。这中间,亦只来过一个电话,大概是遇上了什么紧急的状况。轻寒原本还着急无处询问,倒是云姻上街带回的一份报纸,令她偶然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件事情如此宣扬,想必定是会有许多学生与工人前往,轻寒便打消了用车子的想法。又应着本就是暗地里的事,她便差使了两个身手不错又机灵的卫兵,打算混在人群中相护。她又想了一想,还是决定亲自同去。
从甬平大牢这一路,果然有许多的人,他们中有一些大抵是说得上话的,便簇拥在那李教授身旁,雀跃着说着话,这其中就有那位赵同学。不过那李教授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只是低头拖着脚步走路,本是一丝不苟的头发杂乱地蒙在脸上,面庞是乌黑的,连脸面都看不清了,身上的西服早变得又破又脏,里头的衬衣上隐隐还能瞧见一些血痕。
两个侍从紧随在她身旁,随着人流缓慢往前移动。突然,像是被人狠狠踩住了脚跟,轻寒一个趔趄往前栽去,幸而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夫……您没事罢?”
轻寒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碍,实则脚上却是吃疼得紧。她本是私自出来的,为了行事方便,就换了一身男子的行头:藏青的长衫,蹬一双黑布鞋,又将长发盘起藏进顶圆沿毡帽中,倒也算有几分清秀小生的样子。
只是起身间,她敏锐的目光却捕捉到了一个异样的黑影,那人是逆着人流行走的,手中握着件黑色的物什,正慢慢向李教授靠近。轻寒定睛一看,那黑乎乎的物件可不就是一把枪!她忙向身旁两人示意,可他们根本没有料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一开始便站得远了些,此刻再想靠近,却是十分艰难。
眼看着那人已然瞄准,正欲扣动扳机,却忽然凭空的一声枪响,黑衣男子应身倒地。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的尖叫声,立时便似鸟兽四散逃离,一时间大街上混乱不已,轻寒亦在两人的掩护下,隐藏在一处大石柱后蔽身。
不知怎么,这一次她倒是镇定的很,心中并未有慌乱害怕。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街上就只剩得四五个工人学生打扮的人,团团围住李教授——想来也不是真的学生与工人的,那严阵以待的阵势,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不过安静了一秒,从倒地黑衣男子的方向,又涌出十几二十个的人来,一应穿着黑色的褂子,各自手里握着把枪。
战火一触即发。
却是出人意料的,只见那“李教授”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枪来,冲着那群黑衣人便是猛开几枪。他先发制人,乘着他们躲闪的时间,带着身边几人极速躲藏到对面的大石柱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