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仆讨好地说。小矬子背后是一道扇骨木篱笆。早春时节,其他树都顶着一头新绿,惟独扇骨木吐出的嫩叶赤红似血,瘆人可怖。
“那怎么行,讲出来他不就逃了吗?”
“该不是我吧?”
“问你自己,平时欺负过我没有?如果没有,就放心睡你的觉去!”
这样一来,满寺骚然。执事禀过住持,决定把小矬子赶出山门。
执事法号定汉,来自京中东山的欢喜天寺,讲一口柔和的京都话。此刻,定汉的语气越发和蔼,对小矬子讲明了寺里的决定。
“寺里就是这个意思。”
定汉讲罢,小矬子陷入了沉思。
如果被赶回去,回家必然遭到竹阿弥的毒打。
这是小矬子最怕的。得让寺里郑重其事地把自己送回家。光明寺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离开,不愁执事不答应。
“长老,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小矬子威吓说。定汉慌了神,急忙问:
“为什么?”
“嗨,家里有个竹阿弥!”
“弥陀佛!”
定汉噗嗤笑了。他也熟悉小矬子家里的情况。
“竹阿弥陀佛就那么可怕吗?”
“单纯的竹阿弥陀佛不可怕,只是顶着继父的名分,就难亦了。”
“你要怎么样?”
“请定汉长老亲自去中村,跪在竹阿弥面前,说蒙府上把令郎交与本寺,贫僧深感荣幸……”
“什么?!”定汉忍不住大叫。小矬子却是另一副面孔,把头一歪,笑嘻嘻的,看不出一点儿恶意。定汉妥协了。
“你讲,把想说的都讲出来!”
“定汉长老,请你这样讲:贫僧不才,今见令郎……”
“等等,等等!竹阿弥乃一村夫,怎么能让我这么跟他讲话?”
“既便是村夫,可他是我爹呀!您就权当竹阿弥比乡绅还尊贵吧。”
“也罢,讲下去!”
“今见令郎才智过人,谈吐不俗,日后必当大富大贵。如此人才,塞在敝寺一隅,实在可惜。因此,寺里决定送令郎还俗,奉还高堂,以期贵子成龙。”
“荒唐,满嘴胡言!”
定汉气得脸色铁青,不禁咆哮起来。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算计。
“亏你说得出口!这和参拜三皇五帝,佛主圣僧有什么两样?虽说我定汉是乡间寒寺的僧人,但毕竟是佛门弟子,一山执事,怎么能向下贱的竹阿弥低三下四!”
中村是一水乡,溪流纵横交错。远远望去,村子好象漂浮在水面上。
小圣进了村,向人打听:“竹阿弥家住在哪儿?”
人家告诉他在村头上。一般新盖的房子和从本家分出的新家都在村头。小圣找到竹阿弥家一看,一间破草房倾斜着,眼看就要倒塌了。
“这哪是人住的地方?”
小圣愣住了,在门外伫立了许久。几个孩子的吵闹声夹杂着婴儿的哭啼,从屋里传出来。家里似乎孩子很多。
“请问……”
小圣隔着篱笆,连击数掌。从里面走出一位温和的中年妇女,可能是小矬子的母亲。
“光明寺的侍童在家吗?”
“先生找他…..”
妇人一脸惶惑,以为孩子又闯下什么祸事。小圣急忙解释,说是有事相求,妇人这才放下心来,说:“他大概在附近河里捉鱼。”
小圣恭敬地谢过妇人。他在村里村外一阵好找,终于在村头上找到了小矬子。那小子正躲在浅滩的水草中捞鱼。
“日吉!”听到喊声,小矬子从水草里抬起头来,身边张着一须竹帘,似乎在捉小鲫鱼“……”
小矬子没有答话。但是,他看到小圣时,脸上明显地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捉鲫鱼吗?”
“不!”
小矬子一本正经地否定说。
“捉水獭!”
“吹牛!”
对于小矬子来说,仿佛觉得捉鲫鱼太可怜了。他想把鲫鱼换成能点化成人的水獭!或许,小矬子要用水獭来表示自己对现实无法忍受的心情和对未来的憧憬。
“日吉,我是从三河的阿野折回来的,百阿弥陀佛大人让我来请你!”
小圣坐在河堤上说。自从小矬子出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有魅力的话语,仿佛河堤上飘荡着美妙动听的音乐。
小矬子象一只水獭跃出水面,呲熘熘爬上河堤。
“我去!”
他把脸凑过去,小声说。这是少年戏剧性生涯的开始。
“我们在远州浜松等你。浜松有座真言宗小寺-惠真寺,寺里有个名叫与藏的僕人。一问他就能打听到我们在远州的去处。”
“知道了。”小矬子爽快地回答。
“我还要准备准备,三天后离开中村。”
“那好!”
小圣从怀里掏出钱袋,放在矬子膝盖上。
“这是盘缠。”
“不要!”矬子把钱袋还给小圣。
“如果收下它,就等于被百阿弥陀佛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