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就是雇用!”
“不,你弄错了。我要去帮百阿弥陀佛。用武士的话说,我是客将。”
“客将?”
矬子口气这么大,小圣颇感意外。不过,不管他怎么说,反正都是百阿弥陀佛手下的一名伙计。
“好吧。钱,我暂时带回去。请三日后务必启程,奔远州浜松的惠真寺,找寺里的僕人与藏街头。”
“我记下了。”
小矬子扔下竹帘,头也不回地跑了,迳自消失在河堤上。
小圣想,这傢伙真是莫名其妙!刚才还是那样的亲近,仿佛要扑进你的怀里,把两颗心贴在一起,可是转眼间又如此冷漠,把客人一丢,只顾自己离去。
却说小矬子心急火燎地往回走,心里感到格外充实,兴奋得心脏怦怦直跳,不用手按住它,几乎要从心房里窜出来。
社会需要自己!
他第一次认识到这点,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又可以作商人了。但是,高野圣商不伦不类,经商的路子不正,不合少年活泼开朗的路子。
高野圣商作不得!小矬子早已拿定主意。从他们那儿摸清进货的门路,学到卖货,赢利的方法之后,立刻抽身,另立门户,作一名真正的商人。
回到家里,小矬子并没有向母亲提起刚才的事情,只说了一声“我去钓鱼”,便转身摸起钓具,推上小车走出家门。中村距离大海不远,约有十五、六里路程。小矬子来到庄内川河口,一个通宵,钓到二百余尾鰕虎鱼。清晨,他朝鱼筐里泼些海水,盖上浸湿的稻草,运回家中,然后去肠洗净,一串串挂起来,晒在房檐下。
真稀罕,这猴子打回食儿来了!
竹阿弥这么想着,斜眼瞅瞅继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小矬子忙了一天,腥臭味充满了院子,可大伙儿都觉得这总比没有强。
“娘,等晒干了,大家一块儿吃!”
小矬子嗫嚅道。本来,少年讲话的声音特别大,后来成为日本三个大嗓门儿之一。然而,这时候的声音却格外阴郁、低沉。
“娘,一块儿吃!”
“嗯,一块儿吃。”
母亲使劲点点头。反应迟钝正是这位乡间妇女的美德。她万万没有料到晒下鱼干竟成了先夫遗子出走的纪念物。
当夜,小矬子离开中村,踏上了悲伧的旅程。
小矬子身上带着一贯永乐铜钱,揣在怀里沉甸甸的。这是生父留给他的唯一财产。出村后,他取道向北。向北是到不了地处东方的远州的,北面是尾张最大的商城-清洲。
佛晓,他来到清洲,买了一个竹篓,装上针线,背在身上,调头向东奔往远州。小矬子准备用针线换取路上的用度。
一贯铜钱作盘费,很快就会被花光。只要手中有货,钱就永远不会枯竭。
贫困的境遇,使这个矮小的尾张人懂得怎样生活。
少年一直急行,可是东方,在接近远州的三河界内发生了少年无法预料的事。
三河安城城南有座上宫寺,它隶属于该国最大的寺院本愿寺。百阿弥陀佛一行来到附近,不知为什么和真宗门徒发生冲突,结果全被杀死。
百阿弥陀佛等人再也去不了约定地点-远州浜松。即使小矬子寻着浜名湖畔潮湿腥臭的福惠寺,也休想找到拥有两匹驮马的高野圣商。
高野圣商遇难,小矬子失去目标,但又无法返回家乡,只好随处漂泊。
不一日,他来到美浓。美浓国王斋藤道三本是卖油郎,中途发迹,夺下美浓一国,眼下正处在鼎盛时期。耸立在稻叶山的白色主城威镇沿海各国,国内物阜民丰,夜不闭户。城下免税没市,各国商人汇集美浓,经济非常繁荣。
小矬子辗转美浓,来到稻叶主城下时,针已罄尽,卖得的钱也在漂泊中花光,生活无着,陷入极度的贫困之中。
小矬子蹲在路旁,只顾发呆。这时,身边一个出售陶器的大个子男人坐在破席上,招呼他说:“小孩儿,你卖身吗?”
卖陶器的和纯商人不同,自烧自卖,是商人,有是陶工,在自己挖好的窑洞里烧好碗、盆之类的器皿,运到城里出集。
“怎么样?”
男人识破了小矬子即将饿毙的窘境,劝他卖身,做个捏泥巴的奴隶。矬子心想,再流浪下去,到了冬天,肯定要被饿死。于是,狠狠心,说:“卖!”。
而后,小矬子被带到美浓不破郡的长松。卖了身,即意味着作了牛马。“饲养”自己的主人也不富裕,除了给碗饭吃,只送一把稻草铺窝了事。排泄不许他使用院内的厕所,在院后挖了一个土坑,让他在那儿解手。
“我还是人吗?”
有时,小矬子真想掐掐自己的皮肤,看是否还有知觉。捏泥巴,噼噼柴,从早到晚,干不完的活儿。半年之后,他学会了看火,日子更加难熬,夜里也要掌握窑中温度,适量投入噼柴,几天几夜不许睡觉。据说,以前的徒工两年就被累死了。
好歹熬了一季,小矬子苦苦哀求师傅说:
“师傅,放了我吧。”
且不说吃苦受罪,问题是少年不合适作手艺人,始终被人当作无能的废物。自尊心强人一等的矬子是忍受不了这种侮辱的。他觉得自己的志向是当商人,所以求师父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