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讨厌的寺院里努力和才能得不到报偿。譬如学业-不过,少年不怎么爱好学习,- 即使一心向学,也很难当上一方住持。当住持的多半是富家子弟,象自己这样的出家人,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逃走吧!他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这一天他真的下定了决心。实际上,他也不得不作出决断,因为当天晚上,有施主找到寺里来了。
“让商人住在寒舍,说是光明寺长老的意思。这可是真的?”
寺里僧人大惊。
“竟有这等事?”
执事僧当即派人去查,确实商人已经大模大样地住进了五户施主家,都是小矬子搞的鬼把戏。
执事立刻把少年找来,责问道:
“是你干的吗?”
小矬子坐在廊檐下,毫不打瘆,承认说:
“是弟子干的!”
奇怪呀,刁钻的猴头,今天怎么这么胆壮?执事心中疑惑,不禁问道:
“为什么假冒寺中之命?”
“俺是为应急才这么干的。”
“应什么急?”
“为给商人找宿处。”
执事把小矬子捆起来,扔进了库房。
小矬子没把事情看得太严重,因为他有了希望。这种生活今天晚上就到头了,明天就可以挤在商人中间卖货,可以自由了。作商人何等快活!
想到这里,美好的未来立刻出现在面前。商人宛如魔术师,凭着一张嘴想想算算,就可以把东西换成钱,无拘无束,不象农民,没有土地就没法生活。
小矬子家中赤贫如洗,使他从小尝够了贫穷的滋味。
距离萱津五、六里地光景,老家中村坐落在一片低洼地里,五六十间破旧的草房挤在一起。家乡出产黑壳蚬子,肉质肥嫩,远近闻名。蚬子挺肥,中村的人却又瘦又矮。
在这盛产蚬子的村子里,有个叫木下弥右卫门的人,他就是小矬子的父亲。年轻时,弥右卫门离开家乡,在清洲织田侯家中当兵。后来在战场上挂了彩,落下残疾,回到村里种地,这才娶妻成了家。妻子娶自尾张御器所村。御器所村是织田侯的家臣佐久间氏的领地。
弥右卫门婚后生一男一女。小矬子八岁时,弥右卫门病死,母亲孀居。
邻居住根竹阿弥,年轻时也出门谋生,在织田府前开茶坊,其后患病,田归故里,和弥右卫门作了邻居。也是天意作合,竹阿弥随后搬到寡妇家,作了上门女婿。这人之所以愿意入赘,是因为看上了弥右卫门身后留下的那点土地。
隔壁的光头成了我爹了?少年幼小的心灵受到很大刺激。小矬子不亲近竹阿弥。
“猴崽子!”
竹阿弥也不欣赏小矬子。这人和厮杀于疆场的弥右卫门不同,曾经是迎来送往,专门靠揣度别人心事谋食的茶馆老闆,不是那种爽快人。
不久,竹阿弥又添一男一女。大的男孩儿取名小竹,意为住根竹阿弥之子,作为母亲的处境十分艰难,竹阿弥当然不喜欢妻子,前夫的遗子。小矬子成了多余的人。
作为竹阿弥来说,把浸透着自己汗水的土地留给亲生儿子是理所当然的。小矬子的母亲只好把小矬子送进了寺院。他的伙食由家里供给,然而继承权却被取消了。
从此,少年被投进空门,而今蜷缩在库房里,只有依靠幻想才能从现实的苦涩中解脱出来。
翌日,清晨,小矬子被松绑后,拔腿跑出山门,一直朝村里跑去,为的是投奔商人。
去经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选择!小矬子跑进一户施主家,焦急地问:“商人呢?”。
瞧那架势,仿佛是来寻找别人偷偷埋在地下的元宝,可是命运让他扑了个空。
“走了?”
小矬子一下子泄了气。但他没有绝望,决定回到家里,再慢慢想办法做生意。
小矬子踏上村外的小路,有一件事他犯了难,如果继父竹阿弥知道自己是被赶出光明寺的,一定会气破肚皮的。
-小崽子,你为什么逃回来?
一顿噼柴棍棒,还不把自己的脑壳敲碎!继父的毒打最是可怕,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对,有主意了!小矬子心生一计。他爬上寺院的石阶,若无其事地朝山门撒尿。事情虽小,但这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是向寺庙宣战的第一支哨箭。
众僧人,侍童和僕人怒不可遏地扑向矬子。小矬子闪身逃进庙里,闯进大殿,躲在如来佛身后,可着嗓门儿喊:
“还没尿完呢!我把剩下的那半儿尿在这里,佛主也饶不了你们!”
众人骇然。无奈,执事僧只好出来劝解,暂且饶过了小矬子。
第二天,不知道矬子从哪儿弄来一把生锈的菜刀,蹲在厨房一侧的树篱笆下面嚯嚯地磨起来。一个庙里的僧仆由此路过,惊奇地问:
“你磨刀作什么?”
“趁秃驴睡下,割他的脑袋!”
小矬子若无其事地说。他的话挺吓人,可他眼里却闪着笑意。僧仆对他产生了好感,恨不起来。
“究竟割谁的脑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矬子只顾磨刀。
“到时候就晚喽,先给我透个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