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机灵的孩子!”
百阿弥陀佛在河堤上嗫嚅道,身边有人接过话头:
“传说尾张人机警乘觉。看这孩子,果然和画上的尾张人一样!”索性雇下他!百阿弥陀佛趟过河,爬上对岸时,心中打定主意。
“日吉,愿意跟我们做生意吗?”
少年似乎在等这句话。他面颊绯红,喜不自胜地问:
“真的么,真的带我去吗?“
“告诉我,你住在哪儿?”
少年指指萱津村。
“噢,为什么不早说!若是前面的村子,我们今晚就住在那儿,这下可找到好宿处。日吉,能不能住在你们家?”
“不行!”
少年断然回绝。一句话刺伤了商人们的自尊心。
“为什么?”
“我住在寺院里。”
众人重新打量着前面的小矬子。听他讲,他老家在中村,父亲死后母亲又招了个上门的继父,不久他便被送进了萱津村的光明寺。难怪少年为难,寺庙是不留佛门圣商之类的俗和尚住宿的。更何况光明寺是时宗寺院,与尊奉真言宗,信仰大日曼茶罗的佛门圣商是死对头。
“这么说,你是侍童喽?”
商人们大笑。世上竟有这么丑陋的侍童!在人们的印象中庙里的侍童多半是可爱的少年,衣着华丽,穿戴讲究,额前的黑发自然下垂,象女孩儿的刘海儿遮住额际,待长大成人,便削发剃度,正式出家。
虽说只有贵族,武士家出身的侍童才有如此打扮,但是少年的衣着也未免太寒酸了。看样子,日吉是出身寒门。
侍童从师期间,衣服用具全部由家里供应,有的侍童连吃饭也由父母包下来。家境不好的,自然无法做到这一点。
“光明寺有几名侍童?”
“还有两个师兄。”
“都是这身打扮吗?”
“不。”
少年的面部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商人们意识到,其他二人可能出生在富裕农产或者武士家庭,穿得体面整齐。
百阿弥陀佛想,日吉在寺里的处境一定很惨。
“跟我们走吧!商人的社会不象寺院,没有等级,大家一律平等。”
“所以,都是乞丐!”少年说。
“尖酸的猴头!”
活泼的少年戳到了圣商的疼处。
“你看错人啦,我们不是过去的圣商,是住在京城里的大亨。你瞧,我们驮着锦帛绸缎,沿途去财主家卖货。我们是富翁,每人在京城里都娶三个老婆!”
“老婆?”
小矬子毕竟年幼,不懂得老婆的价值,但从奢华的行李货物,便可察觉出商人的富足。
“小小年纪,跑出来一天,长老不责怪你吗?”
“我豁出去了!”
今天早晨受住持僧差遣他去津岛当铺送信,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百阿弥陀佛等人。
“你会挨打的!”
“我可以逃走。”
少年仿佛横下一条心,准备跟百阿弥陀佛作商人。一行人走进萱津村,一边走,一边高声喊:
“借宿,借宿喽!”
在纯朴的乡村,谁肯留圣商住宿!而且萱津地处要道,村中百姓久经世故,只要有人喊一声“夜盗怪来啦!”街上的行人立刻逃回家去,户户上门闩。这伙儿人白吃白住且不说,万一糟蹋了自己的老婆和女儿,谁受得了?
任凭百阿弥陀佛等人怎么吆喝,萱津村没有一家愿意留他们住宿。
少年走在商人前面,也一迭声地喊:
“借宿,借宿喽!”
但是,村中无人答腔。
“尾张人老于世故,如此滑头!”
百阿弥陀佛站在街心,绝望地嘆息道。太阳已经落山,微弱的光线映在百阿弥陀佛岩石般的脸上。
“请在此稍候!”
少年似乎是努力一番。本来他性格好动,在尾张人不通情理的义愤的驱使下,小矬子在熟识的人家中间忙活起来。
光明寺的侍童,自然熟悉施主家的情况,摸得清每户人家的底细。老人慈悲,少年便说服老人;媳妇向善,少年便连唬带骗地说服媳妇。
月亮升起时,少年说服了五家施主。
“多亏小禅师帮忙!”
百阿弥陀佛忘记对方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拉过少年的手,以大人之礼向他道谢。
商人谢我哩!少年非常高兴,急忙老成地还礼。
“有什么不方便,可到光明寺找我!”
说完,他把背一挺,仰面大笑。少年尚不谙世故,被人一捧,竟得意忘形起来。可是他哪里知道,因此便种下了祸根。
回到光明寺,两名师兄怒目圆睁,早已堵在山门。小矬子刚刚爬上石阶,就被噼脑捉住,重重地挨了一拳。
“狗崽子跑到哪儿去啦!”
吼叫的是大师兄仁王。仁王也出生在爱知县中村,两人虽是同乡,但他对少年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仁王有的是力气,臂力不亚于大人,一身横劲儿专门用来折磨小师弟。
这一天,仁王把小矬子直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少年开始讨厌光明寺了。他想,百阿弥陀佛说,商人没有阶级之分,只要加入商人的行列在寺院里发挥不出来的能力就可以发挥出来了,而且发挥得越充分,越能得到商人们的正确评价。在他们中间,还可以受到大人的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