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西屋内,早饭已经在桌上摆好,虽然怕提早散了热气都用瓷碟、瓷碗盖着,但是还是能隐约闻到玉米粥的清香。
“昨天又有学生家人送了些瓜果青菜过来,虽说现在已经开春,但是地里的菜蔬也还没什么收成,去年冬天菜窖里藏的那些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刚好填补上来,给孩子们换换口味。”
秦孟章身为崇实书院的院长,书院内弟子繁多,虽说其中一部分是秦氏族中子弟,但是也有那么一部分,是特意附学而来。这些人中难免有些富贵人家的儿子,家中长辈在子孙身上寄予厚望,就喜欢时不时地送些礼物过来。
对于这些,无论是秦孟章还是邹氏,都不会拒绝,只不过收下之后也并不会对出身那户人家的学生另眼相待就是了。此时说起昨日新收到的这一份厚礼,邹氏也只是当做了一件普通事来说。
秦孟章对这事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抚了抚下巴上的鬍鬚,漫声道:“这事你看着安排就好。”刚一落话头,脑中转过什么念头,又提醒邹氏,“对了,这些蔬果你分出一份来,送给孟鹏嫂子,嘉启最近学问不错,我很有让他下场童生试的意思,若是能考中,明年和嘉琋一道准备乡试,兄弟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书院里有学生要考童生试,这虽不如乡试得人看重,却也不会等闲视之。原本崇实书院中准备今年参加童生试的学生不只秦嘉启一个,但是他爹秦孟鹏去世得早,只由一个寡母带着,家事不丰,秦孟章难免就对这位同族子侄多照顾几分。
秦嘉启的学问好不好,邹氏并不清楚,只是丈夫这样吩咐了,她也就应了下来。
夫妻俩说了几句家里外面的事,这才注意到茴娘的到来,待茴娘给两位长辈问了早安,又和表哥表弟互相问过好坐到邹氏下首,邹氏打量着她身上的打扮,不禁握着嘴矜持地笑道:“茴娘,你这般打扮,倒也真像城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过得两年也好去下场参加童生试了。”
茴娘自己的男装打扮效果如何,刚刚她自己也已经对着铜镜观察过了——虽说铜镜模糊,不比她前世出嫁后用过的玻璃镜子,但是依然能看出那消不去的脂粉气。邹氏这一番话,重点还是在“养尊处优”这四个字上,养尊处优出来的少爷,大多面庞白净,多少带着几分女气——这才是邹氏想要提醒茴娘的地方。
幸好自己闹着想去书院念书,并不是真的为了日后能下场科举。
茴娘心下暗嘆一声,又故意装作害羞的样子,低头不语。
邹氏笑了两声,又往外面望了望,眉眼间带了一丝不悦,“珊娘怎么……”话还没说完,就透过支起来的床缝,看到珊娘急匆匆地从西厢房里出来,反身扣好门板,又快步向主屋这边走来,就停住了话头,换上一脸和蔼的笑。
“爹,娘。”珊娘年纪小,又是姑娘,平日里秦孟章和邹氏都对她多有纵容,所以今日虽明知自己险些迟了耽误了大家的时辰,却也并不担心害怕,一进堂屋就露出娇憨地笑着向爹娘问好。
女儿虽然动作磨蹭了一些,或许还因为赖床而起得晚了些,但是到底没有真的耽误了丈夫和儿子用早饭的时辰,邹氏也就没有出声苛责。待珊娘和兄弟们问过好,秦孟章夫妻就带着一众小辈进西屋用早饭。
秦孟章和两个儿子现在桌边坐好,邹氏亲自掀开盖着的碗碟,两个姑娘帮着摆放碗筷。等安顿好,秦孟章先执起筷子夹了一片酸黄瓜放入口中,又喝了一口玉米粥,邹氏和小辈们这才开始用饭。
邹氏善于治家,虽然秦家日常生活节俭,但是每天的早饭也颇为丰盛:除去馒头和清粥小菜,每人碗边还放着一颗煮熟的鸡蛋。莫说秦家村,就算整个泾阳县,甚至咸阳、西安,日日都能吃得上鸡蛋的人家也不多,更何况是每人一颗。
整个秦家村,或许只有主持着崇实书院的秦孟章和族长家,家里供得起这样的支出。再加上秦孟章家里人口少,无论男孩女孩都一视同仁,才能做到这般的人人都有鸡蛋吃。
食不言寝不语,一家人安静地用过早饭,秦孟章就带着两个儿子和茴娘一道去书院了。因为今日是茴娘第一次去书院里上课,邹氏给她准备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放着笔墨纸砚和几册课本,另外还有用油纸包着的两块家里做的点心,嘱咐她若是中间饿了,可以趁着课间休息的时候稍微吃上两口——书院中午虽然也会给学生们放饭,但是味道定是比不上家里做的,茴娘又是姑娘,邹氏怕她委屈,多少帮她多准备了一些。
茴娘看着包袱里的东西,心里不免感慨,面上也不好这样大喇喇地就收下,悄声问道:“表哥和表弟可也有点心?若没有……”
“琋哥是明年要下场乡试的人,书院里哪会让他饿着?玳哥现在还在蒙学,那边有族长家里照应,也少不了茶水点心这些,你就安心拿着吧。”
虽说不知事实就是如此,还是邹氏有意安抚她,但是既然表舅母已经这样说了,再矫情推拒难免像是把自己当做外人一样——恐怕会伤了表舅和表舅母的心。这样一想,茴娘就大大方方地把包袱背到了背上,朝表舅母和眼底带着些羡慕的珊娘挥了挥手,转身跟着表舅和两位表哥出了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