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惊尘自然懂得,心中惊忖:“难道这位白衣前辈,竟得了什么‘必死之病’?!”
惊念未毕,白衣书生又复笑道:
“老弟身边带剑,对你家传‘天罡六大剑式’,定必精熟的了?”
俞惊尘恭身答道:
“夙夜匪懈!”
白衣书生点了点头,似乎对他这“夙夜匪懈”四字的不亢不卑,十分满意,伸手自怀中取粒丹药服下,精神略旺的含笑说道:
“令尊毕生心血,均溶入‘共工触天、盘古分天、张衡论天、邹衍谈天、屈原问天、秦穆观天’等六大剑式之中,故人已逝,心血犹存,老弟既得家传,使我一温旧梦如何?”
俞惊尘丝毫不曾推诿地,立即拔剑出鞘,向白衣书生摆了一个表示尊崇前辈的“五岳朝天”,开剑架式。
白衣书生苦笑道:
“我精神不够,不必窥全豹了,想当年,令尊曾为‘屈原问天’一式,向我咨商,老弟就施展这一招吧。”
俞惊尘恭身一礼,剑光抖动,剑影幂空,果然全力施展,把这招“屈原问天”的精微之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白衣书生先是一阵“呵呵”大笑,笑毕,又感慨颇深,幽幽一叹说道:
“好,好,名招法剑,如对故人,青出于蓝,如今虽尚水胜蓝,冰凝由水,将来却必寒于水,老弟根骨珊珊,前途不可限量!尤其这招‘屈原问天’,与当地十分配合,‘汨罗江’上,鼋头渚前,一样沉哀,两股憾事,他是尽忠尽力,我是天不假年,天若能问,我真也要作篇‘离骚’,问她几问的了!”
俞惊尘听这白衣书生满腹牢骚,却因摸不着头绪,难于动问。
正自纳闷之间,白衣书生又复叫道:
“俞老弟请近前来,试试可能把我胸前的朱红色的细绳弄断?”
俞惊尘走到白衣书生身前,正待伸手,白衣书生又复笑道:
“注意,要凝内家‘三昧真火’,并用‘金刚指’力,这是极坚韧的‘蛟筋’,不是寻常细绳!”
俞惊尘如言凝气,约莫在指上加到十一成功劲之时,那根蛟筋细绳,才告砉然折断。
白衣书生从胸前取下那长约七寸宽约四寸厚约两寸的书型白色玉石,递向俞惊尘笑道:
“老弟请看!”
俞惊尘接在手中,觉得份量极沉,尚未看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白影忽飘!
他想起一事,大惊伸手,但已迟了一步!
那白衣书生以一种绝妙身法,闪脱俞惊尘的抢抓,纵出大石,一坠数十丈的落向那滚滚东流的江水之内。
俞惊尘悔恨万分,暗骂自己赶来之意,便是因知有人怀壁沉江,欲加救阻!
如今壁虽在手,人已沉江,自己初愿未谐,反似成了贪得之辈!
因他心内惊愧,虽由于对方身法灵奇,闪躲太妙,一把未曾抓住,被白衣书生纵身沉江,乃急忙赶至石边,探头下视,看看可有什么挽救的余地?
俞惊尘在石上探头之际,白衣书生恰好身形落水……
从数十丈高空坠落,水是流动,人体也不可能立即随水漂流,而是一刺入波,不知沉下水中多少尺寸?
俞惊尘看得在石上顿足,暗叹白衣书生此命定休,自己多半是心余力绌。
倘若人体是在水面漂流,自己还是没法追随,企图挽救,如今,人沉江内,目力难睹,不知会被水下暗流,冲向何处?岂非心余力绌,根本就没有抢救机会!
俞惊尘毕竟遍身侠骨,一片仁心,他在明知无望之下,仍尽速驰下鼋头怪石,一面沿着江边,赶往下游,一面竭尽目力,扫视江波,希望那白衣书生,能从水下浮出。
皇天不负苦心人,奔驰了三四十丈以后,江波之中,突然白影一闪!
俞惊尘大喜过望,因那块玉石太重,随手向江岸一抛,人便凌空纵出!
他此时功力,着实不弱,一式“神龙渡海”,转化“飞鹰攫兔”,居然在江水中,把所见白影,捞了起来!
入手太轻,俞惊尘己知失望,脚尖轻点右膝,身形强拔半丈,一仰一翻,再略为屈伸,真象条天矫神龙般,仍然回到岸上原地,只不过脚踝以下,稍见水湿而已!
再看从江中捞回之物,果然只是一件白色儒衫。
从式样、颜色看来,正是适才“鼋头渚”上的白衣书生所着,但衣上却添了不少血渍,以及不知是鱼或江猪的利齿啮咬痕迹!
见了这样情形,俞惊尘失声一叹,向江水把手一拱,自言自语地,祷祝说道:
“这位无名前辈,请恕俞惊尘心力已尽,望前辈得脱龊龌江湖,早升灵空仙界!”
祝毕,懒洋洋地,便欲举步回转旅店,连被他丢弃岸边的那块白色书形玉石,也不想再要。
但才走几步,忽然想起那白衣书生先要自己演练剑法,再命凝聚内家三昧火,烧断蛟筋,岂非考验之意?
考试合格,才临终赠以玉石,这东西显非俗物,必然大有来头!
自己虽无贪得之心,但欲任其弃置江岸?那位无名白衣书生,泉下亦难瞑目!
何况,自己忘了询问白衣书生姓名有了这方玉石,凭藉鲍恩仁的丰富江湖经验,或可猜出些蛛丝马迹?
经过这一考虑,俞惊尘才回几步,把那玉石捡了回来。
还算那玉石质坚,虽被俞惊尘随意抛落江岸,并不会受到什么损坏!
但这玉石既不透明,又无字迹,捧在手中,力加摇晃,也听不出任何声息,不知是完全实体,一片浑成?抑或内有所贮?
俞惊尘知道仅凭自己这点经验见识,根本不必乱猜,遂足下加劲,尽快驰回旅店。
距离他所住旅店,约莫尚有两三里远,一条黑影,已在月光下飞驰而来。
俞惊尘老远便看出是不鲍恩仁的身法,迎上叫道:
“鲍兄……”
来人果然正是鲍恩仁,他在彼此相距五六尺外,停住脚步,向俞惊尘苦笑说道:
“俞老弟,你真雅兴不浅,我们自己,被人偷了东西,尚须大费神思,设法追还,怎么又赶去‘小鼋头渚’,管什么有人‘怀壁沉江’的无聊闲事?”
俞惊尘一见鲍恩仁的无精打彩模样,便知他白忙一日,定未获得什么确切讯息,遂把手中那块书型玉石,递与鲍恩仁,含笑说道:
“虽是闲事,并不无聊,鲍兄请看,这便是小弟此行收获!”
鲍恩仁接过玉石,看了一眼,便眉头皱皱,向俞惊尘问道:
“俞老弟,这是什么东西,它的价值何在?”
俞惊尘原本希冀鲍恩仁一见之下,便失声惊呼,问自己此宝何来?如今见他反问自己,禁微觉失望地苦笑答道:
“价值何在?小弟也不得而知,但既是一位武林前辈,临终所赠,想来必非俗物……”
鲍恩仁道:
“那武林前辈是谁?既称‘临终’,怎样去世?是受了重伤,抑或中了奇毒?……”
俞惊尘不等鲍恩仁话完,便自微微一笑,接口说道:
“那‘小鼋头渚’之事,说来甚长,我们回店,弄些酒菜充饥,再后细讲,我看鲍兄神情,大慨空自拜叠了不少的‘地头蛇’们,也未获得昨夜对我们窃宝戏弄之人的来龙去脉?”
鲍恩仁“哼”了一声道:
“来龙去脉虽然不清,蛛丝马迹,总算有得,经过我拜访,盘查,再归纳,研究的一番辛苦,业已从千头万绪之中,整理出一共只有三个涉嫌人物,曾经时地吻合,在那旅社附近,现过足迹。”
俞惊尘边与鲍恩仁,一同返回旅店,边自问道:
“这三名涉嫌人物是谁?鲍兄请说来听听。”
鲍恩仁道:
“俞老弟初涉江湖,未必晓得他们名号,根据我研究的涉嫌轻重,顺序排列,第一个是曾与我并有‘神偷’之名,但一黑一白,誓难并立的‘辣手空空’水中月……”
俞惊尘插口道:
“水中月既称‘辣手空空’,则鲍兄这白道珐箧高号称‘妙手空空’?”
鲍恩仁苦笑一声,点了点头,表示俞惊尘猜得不错,继续说道:
“第二,是位介乎正邪之间,但患有偷窃狂,手段也相当高明的‘空手无归’萧慕人……”
俞惊尘听得似乎有所疑惑地,“咦”了一声,剑眉双蹙地问道:
“鲍兄,三大神偷,云集小镇,这种情况,不会是太偶然吧?”
鲍恩仁颔首道:
“老弟说得不错,除了我是无心路过之外,水中月与萧慕人,必系有意而来,我正想研究这湖滨小镇,有什么能令他们眼红心动的目的物呢?”
俞惊尘道:
“还有第三位涉嫌人物是谁?”
鲍恩仁道:
“论理偷我们三宝之人,决不出水中月与萧慕人之间,第三人只是陪亲,因为此人昔年曾被我大偷一次,十分尴尬,也可能藉此报仇,他叫‘小气鲁班’……”
俞惊尘听了“小气鲁班”之号,心中一动,截断鲍恩仁的话头问道:
“鲍兄,你所说的‘小气鲁班’,不会名叫‘吴大器’吧?”
鲍恩仁诧道:
“正是吴大器,此人生得一双巧手,但却极为小气吝啬,向来独善其身,不肯助人,又极少在江湖走动,俞老弟涉世未深,怎会知道他呢?”
俞惊尘俊目之中,神光电闪地,轩眉笑道:
“小弟不单知道‘吴大器’之名,并也知道窃取我们‘寒犀匕’、‘秋水芙蓉’图、‘追魂双绝鲁班筒’之人,究是准了?”
鲍恩仁急道:
“是谁?是水中月?还是萧幕人?老弟快加判断,我们好赶紧追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