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惊尘道:“岂仅是朝相而已,欧阳就在日前,出现‘太湖’,我上过他的‘天蝎白舟’!……”
鲍恩仁全身一震,口中惊“咦”一声,双眉深蹙说道:
“老弟这副风神,厮熟之人一看便知是俞大侠哲嗣,欧阳纶素称凶毒,他的‘天蝎白舟’之上,有影无形的陷阱重重,向有‘人间地狱’之号,何况他又与你有杀家深仇,老弟既登‘天蝎白舟’,怎可能和和平平的另订五五端阳洞庭之约?是你肯放过他?还是欧阳纶强盗发了善心,他肯放过你呢?”
俞惊尘苦笑道:
“恨重一天二地,仇深四海三江,本来委实谁也放不过谁,但当时情况特殊,却也只好如此!”
鲍恩仁投过一瞥莫名其妙的奇诧目光,俞惊尘不等他开口追问,就把“天蝎白舟”之上情事,以及自己怎样晕死岸边,蒙柳东池、柳还珠相救,送往“无怀小居”,由“瞽目天医”葛心仁祛毒成全,柳东池又与葛心仁联袂同去“青海”等一切经过,都详详细细的,向鲍恩仁说了一遍。
说完经过,长叹一声,以一种充满感激的神色,又自苦笑道:
“由于,‘天蝎秀才’欧阳纶的独门奇毒武功,我又不怕‘阴阳无常’刁小二伤了无数英雄豪杰的‘左手阴剑’,才知柳东池前辈与葛心仁老人家,大概因我需向‘天蝎双凶’寻仇,前途十分艰险,业已煞费苦心,不知以什么灵丹妙技,为我改换体质,可能终身抑或多少年内,不畏任何毒力!”
鲍恩仁也听得感慨不已,抬头一看天光,向俞惊尘笑道:
“老弟,天已不早,你既无急要起程,我们便寻个舒服宿处,吃顿丰富晚餐,再在旅舍房中,好好研究那张既称‘秋水芙蓉’的江氏传家宝图,究意有何妙处?”
俞惊尘也想看看图上所画,究系何物?还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太湖附近,地方富饶,鲍恩仁与俞惊尘不仅找到一家兼营膳宿的宽大客栈,并吃了-顿精美晚饭。
莱肴不论荤素,均是湖鲜,尤其一味“鲍肺汤”,尤其隽美无伦,使鲍恩仁饮啖得逸与遄飞,不知不觉之间,竟与俞惊尘对干了五六斤陈年绍兴。
两人饭罢,己觉微醺,入卧房后,鲍恩仁遂把江小秋托一瓢道长赠俞惊尘,一再声明此乃传家至宝,望俞惊尘加以珍视的“秋江落雁图”展开观看。
但在展开之前,鲍恩仁却先用手掂试重量又对书轴部位,仔细观察。
俞惊尘笑道:
“鲍兄此举何意?看画价值,只在笔墨,难道与重量还有关系?”
鲍恩仁道:
“我们推断‘天蝎童子’卫权二次重返‘水月江村’之故,定是为了所夺‘秋水芙蓉剑’非真,才怒欲泄愤,故而如今特别细看,江小秋是否把真的希世神剑,藏在这幅图内,赠送老弟?免得怀宝不知,失之交臂,才是天大笑话!”
俞惊尘失笑道:
“鲍恩兄打的是如意算盘,天下那有如此现成美事?……”
鲍恩仁道:
“江小秋对老弟芳心暗属,雅意殷拳,传家之宝,必非俗物,我们应该仔细看看,她一再叮咛老弟,务须善加珍视仔细参详的价值何在?”
这时,鲍恩仁已把画轴部份,检视完毕,觉得并无异状,遂把画儿展了开来。
书中风景是名园一角,远处有只奇形石舫,水中画了数十朵,或是盛开,或是含苞的红白芙蓉,空中则有数十只鸿雁,似正飘翔,准备下降!
画景极幽,笔墨淡远,似可直追宋人,依所画花鸟山水而言,名之为“秋江落雁”,或“秋水芙蓉”,均无不可。
鲍恩仁细看有顷,双眉微轩,有点带有考究意味地,向俞惊尘笑道:
“俞老弟,你对于这幅江氏传家宝画,看出什么名目没有?”
“有,小弟认为共有三点值得注意之处!”
鲍恩仁想不到他竟看出了这多名堂?不禁微吃一惊,目注俞惊尘道:
“老弟请抒高见。”
俞惊尘道:
“第一、空中鸿雁共是七十二只,水上芙蓉,共是七十二朵,此数决非偶然巧合……”
鲍恩仁道:
“老弟认为这一雁一花之数,代表了什么意义?”
俞惊尘剑眉微扬,目闪神光答道:
“空中鸿雁目光均笼罩足下芙蓉,姿态则各不相同,我们若以‘芙蓉’假设为‘鸿雁’之敌,则七十二只鸿雁的不同姿态,岂不便是七十二招凌空搏击的精妙剑法?……”
鲍恩仁听得不禁好生佩服地,向俞惊尘失声喝采赞道:
“好,老弟的见解真高,你眼明心巧,一探得江涵秋生平最得意的‘月照芙蓉’剑法,正最擅纵身凌空,倒扑搏击,招数正好也是七十二式!”
俞惊尘淡淡一笑,并未露出什么自满神色,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是七十二朵芙蓉花中,有一朵比较特别……”
鲍恩仁“哦”了一声道:
“是那一朵?”
俞惊尘指着位居中央的一朵红色苞蕾答道:
“是这一朵,这朵花儿,不单位居七十二花之中,也是唯一的红色苞蕾,红得并特别鲜艳,其他苞蕾,则全属白色。”
鲍恩仁苦笑道:
“老弟的心思之细,与眼力之高,比我强多了,但这朵特别鲜艳的红苞蕾,却不知代表什么特别意义?”
俞惊尘摇头道:
“这意义的可能性质太多,无法凭空推断,必顺等到了现场,细加勘察,才会明白!”
鲍恩仁惊道:
“现场?有现场么?漫江秋水,一片芙蓉,这场合未免太多,我们又如何知道画上指的是什么所在?”
俞惊尘含笑道:
“这便是我所说的第三点值得注意之处了,小弟认为作画人存了深心,留有标的。”
话完,伸手向画上那只奇形石舫,指了一指,并对鲍恩仁问道:
“鲍兄八荒游侠,久走江湖,可知这只奇形石舫,是在何处?”
鲍恩仁伸手抓头皮,想了好大一会,方摇头苦笑说道:
“关于此事,我因未加注意,不敢断说,关山腾景,石舫甚多,较着名也有北平‘颐和园’石舫与苏州‘狮子林’石舫,但均舫有两层,与这图上所绘的只有单层,头尾都高高翘起的石舫,形态并不一样。”
俞惊尘笑道:
“既然想不出来,等到江湖巧遇,或是巧遇江小秋,一瓢道长等人,再研究吧!常言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至宝神物,更是无法强求……”
鲍恩仁接口道:
“关于朱红苞蕾,既奇形石舫,是否有关藏宝之事,眼前虽无法推料,但老弟既看出飞雁姿态,似乎有关剑法,便不妨在旅途之暇,试加研练参究。”
俞惊尘闻言之下,双眉方自一轩,已被鲍恩仁看破心思地,向他问道:
“老弟是否认为图上所绘,尚不及你家传艺‘天罡六大剑式’,来得神妙?”
俞惊尘不大好意思地,后脸微红,向鲍恩仁笑了一笑。
鲍恩仁正色道: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先前也共同认定丈有所短,尺有所长,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以老弟的禀赋资质,又迭经奇遇,生死玄关已破,督任二脉已通,我认为你不应该仅精家传剑法,便为满足,你何妨更下苦心,发扬光大,尽量吸收所知剑法弃其糟粕,存其精英,以集天下剑法大成,为武林之中,放一异采?!”
俞惊尘俊脸之上,满含愧色地,向鲍恩仁作了一个长揖,赦然笑道:
“多谢鲍兄明教,小弟敬酒接受,务期不负厚望就是!”
鲍恩仁两手一张,伸了一个懒腰,以微蹙,苦笑说道:
“这旅社前厅,鱼鲜酒美,由其那盅‘鲍肺汤’,实为邦厨绝味,以致为贪杯,喝多了些,如今竟有点不胜酒力之状,一切细节,明天再谈,好好睡一觉吧!”
俞惊尘饮得虽没有鲍恩仁多,也觉得有点身倦神慵,两人遂倒身就枕,同入梦境。
练武人的睡眠,本极精灵,纵在梦中,有少许声息,也易清醒,但鲍恩仁与俞惊尘却今夕不然,这一场大觉,简直睡得鼾声如雷,沉酣已极!
等他们一觉醒来,双双睁目,已然红日满窗,到了次日近午。
俞惊尘先翻身下床,准备呼唤店家,送水盥洗,并失笑说道:
“这一觉睡得真香……”
“香”字刚刚出口,突然目注桌上,神色之间,好似有所惊怔?
鲍恩仁一跃而起,皱眉问道:
“俞老弟,你发觉了什么不对?……”
俞惊尘苦笑一声,手指桌上。
鲍恩仁目光注处,见桌上用茶杯压了一张白纸,纸上有十四个书法甚佳的龙飞风舞字迹,写的是:
“‘神偷’偷人我偷‘偷’,三宝到手好彩头!”
鲍恩仁顿足道:
“俞老弟,快请察看一下,你身上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俞惊尘取出身边各物,细一检视,发觉鲍恩仁所赠的“寒犀匕”,以及江小秋所赠的“秋火芙蓉”,均已不见,遂苦笑答道:
“小弟的‘寒犀匕’既‘秋火芙蓉’,均已不见,但不知鲍兄是否也丢了东西?因照留画人的口气看来,他一共偷了三物!”
在俞惊尘察看之际,鲍恩仁也已自行检视,目中腾射怒芒,厉声说道:
“不错,一共只盗走三样东西,我丢的是那枚‘追魂双绝鲁班筒’!”
俞惊尘笑道:
“鲍兄何必如此激怒,东西被偷,也就算了,反正这些宝物,本是意外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