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这些人头,还是有点无法理解:“但是,他们都死了。即使他们失败了,也不至于要杀了他们。”

“你知道我姓张,也应该知道我的来历。当年,判断易容是否成功,不是靠脸就可以的,要从身到心都天衣无缝,需要常年和被模仿的人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但是,时间长了,有些人就会和被模仿的人产生感情,而不愿意执行自己的使命,这种人往往会逃亡海外。易容的技术其实很难长期使用,因为想真正去瞒骗熟悉的人是很难的,只有在某种体制下,很多不可能的事情才能实现。”

张隆半停了一下,似乎在从头梳理,片刻后才道:“我们在一段时间内,发现有人在全国范围内大肆搜捕名叫张起灵的人,于是开始介入,发现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阴谋。我们旁观着这个阴谋,并且开始发现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控。为了让事情重新可控起来,我们只好悄悄干预了一部分,收割了一些让我们眼花缭乱的人。”

“那你们是佛爷的人,还是真正的张家人?”我问道,其实并不能完全听懂他在说什么。

“早就没有真正的张家人了。不过,张大佛爷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属于我们的体系了。”张隆半说,“大陆内乱的时候,我们在香港进行国际贸易的一支体系相对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那么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

“是的,我们的前辈负责了其中的大部分。”张隆半说道,“如果你了解你们家族参与的整个阴谋,你会发现很多地方都有我们参与的痕迹。其实,我们一直在看着你们。”

说这些的时候,张隆半流露出一种傲慢而又淡定的情绪,这种感觉我很难形容。后来我发现,那是一种发自本身的、类似于贵族的气息。

但又不是贵族,那不是一种奢华的贵气,而是一种长年洞悉一切的优越感。

“具体的事情我会在分辨完你们之后,再告诉你们中真正的那个吴邪。现在,我们开始吧!”张隆半对张姑娘使了一个眼色,张姑娘和另一个人就把七个人头抬着靠近了我们,说道:“只有一个问题——你们分别仔细看这些人头,说说哪个最像自己。”

我和边上那位老兄互相看了一眼。我心说:这怎么能判断出来啊?到底像不像自己,完全是见仁见智的,而且这些人头都是我的脸,看着就让我觉得头晕目眩,根本无法判断。

“只要按照感觉分辨就可以了。”张隆半说,“判断的权力在我。”

猜的话,只有七分之一的机会。我脑子发胀,简直无法直视人头。边上的假吴邪就对我说道:“你不要上当,这是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来的。我们只有都拒绝,才有一起活命的机会。”

“其实并不是这样。”张姑娘说,“对于我们来说,如果实在分辨不出来,我们只好挑断你们的手筋脚筋,把你们关在一个房间里,等你们都老死了。”

“我不相信你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反驳道,“我们无冤无仇对吧?”

“你们只有十分钟时间,否则你们只能在某个地方爬来爬去度过下半辈子了。”张隆半对我的话毫不在乎。

我心里直犯嘀咕,边上的假吴邪又看了我一眼,忽然就说道:“我已经选好了,给我纸笔,我写下来。”

“你他妈的!”我一下就骂,“说话像放屁一样。”

“因为我相信他们会干出那种事情来,你最好也快点选吧。”他说道。

我脑子里嗡嗡的,看着面前的七个人头就觉得天旋地转。哪个更像我?我靠,如果我选错了,我就成第八个脑袋了。

想不到我的脑袋还能成为收藏品,而且还能成套。我想起以前打大菠萝游戏的时候,心里骂道:狗日的,自己也会有这猎头族的待遇。

“你选不选?早死早超生。”张姑娘看着我催促道。

我骂道:“选错了又不是你的头晒成梅干菜,能让我为我的脑袋好好负一回责吗?”

“行,那就让你好好琢磨。”张姑娘看着我,似乎觉得好笑,“不过这关头上,你还能调笑,也算是个爷们儿。你要错了,我会让你死个痛快的。”

我不理她,再次看七个人头。哪个像我?哪个像我?我靠,都长得那么衰,每个都他妈像啊。

思路,思路,我要一些思路,一个思考方向。

我拼命逼自己想:哪方面的思考更容易理清思路?是年龄吗?

根本看不出年龄,都死成这样了,还怎么看出年龄?我想想我老娘以前是怎么形容我的长相的,好像是——看着不像是生出来的,而是拉出来的。

妈的,老娘,你就不能有点建设性的调侃吗?

“还有三分钟。”

“别催,你一催我,我就烦!”我大骂。

“好好好。”张姑娘说着退到一边去了。

我再次看向那几个人头,忽然灵机一动。

烦——我上大学时,有一个似乎是喜欢我的女孩,对我说过一句话,说我的脸很安静,看着人不烦。

这里哪个人看着不烦?脸最安静、最淡定的那个。

我想想,忽然又觉得不对。那女孩觉得我的脸很安静,会不会是因为我那时候懒得像一摊烂泥一样?

而且,我也很难分辨出这些人临死时的状态。看着最安静、最淡定的,也许是因为死的时候最绝望,不一定是长成这样的。

我晃头,知道自己这样是在浪费时间。已经没时间让我瞎琢磨了,我只好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遍人头。

据说在最紧张的时候,人脑的思维速度会加快十几倍。这一遍虽然只有十几秒钟,但七个人头的所有细节,还是全部在我的脑海里排了出来。我一下就看到,其中一个人头不像其他人头一样闭着眼睛,而是眯着,我能看到他的眼珠。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我说道,“把这些人头的眼睛全部给我扒开。”

“眼睛?”

眼珠是不能易容的。我心想,和我最像的人,一定是和我所有的细节都像,那么眼珠也一定像。

我这段时间研究过易容术,看了很多文献,其中就有一些记载了辨识易容最简便的方法,也就是观察对方的眼珠。因为人眼的颜色深浅、眼白、眼白中的血丝,还有瞳孔的大小,都是不同的。

眼珠的细节,因为需要贴得很近才能看到,所以,如果不是和我特别亲昵的人,一般是无法看见的。而我其实没有和我特别亲昵的人,甚至连我自己都不太会注意自己眼珠的细节。恰巧我最近在看这方面的书,所以特地看过自己的眼睛,这才一下让我抓住了机会。

不管对方是不是朝这方面考虑的,至少这是一个思考的方向,不至于让我那么绝望。

他们解开了我们两个人的手铐。反正时间也快到了,假吴邪开始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答案,我则翻开那几个人头的眼皮,去看他们的眼珠子。

一番观察下来,我发现自己是个笨蛋,因为所有死人都是翻着白眼的,只有那个眼睛微微睁开的人眼睛正视前方,说明死的时候死不瞑目。

那个死不瞑目的人,眼珠和我并不一样。

我看向张隆半,问道:“我能把这些脑袋弄坏吗?”

“你想怎么弄坏?吃猴脑吗?”他问道。

我道:“我要把他们的眼珠抠出来。”

“放弃吧,防腐处理没法处理到眼球,他们的眼珠都是树脂的。”张隆半就摇头,“而且你没时间了,赶快作决定吧!”

“等一等。你们就没有想过,因为你们的这种行为,真正的吴邪肯定会由于自己的性格弱点,在惊恐之下作出错误的选择,最终你们可能错误地杀害我。”

“我们不在乎。”张隆半并没有丝毫迟疑,“我们对你们作选择这件事,绝对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有信心啊?我现在对自己超级没信心。”

这时边上的假吴邪就说道:“你能不能快点?不行就蒙一个,少他妈那么多唧唧歪歪的事儿。”

我看着假吴邪的脸,心说蒙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七个都蒙中的概率未免也太小了,蒙他妈的腿啊。

等等,蒙蒙蒙。

我皱起眉头——刚才那些人说的话,全部在我耳边响起。

“我们不在乎。”

这是张隆半说的。

他们不在乎是什么意思?不可能不在乎啊。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寻找吴邪的话,肯定会考虑到,如果我被这种情况吓得屁股尿流,很可能会闹乌龙,那他们就找不到吴邪了。

不在乎,但是又对自己的选择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难道,他们的侧重点不在于我对七个人头的挑选上?这是一个幌子,他们判断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靠的是其他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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