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画中人
那一悠长的叹息,低沉、伤感、幽怨、苍凉,充满了无尽的凄苦,令人顿感人生之短暂与世事的无常。
可儿闻言竟自落下了眼泪。
八头陀神情呆怔的立在那里,眼圈红涩,低头望着手中的女人骨盆,嘴里痴痴说道:“孩子他娘,这是你的怨毒之声么……”
虚风道长收回玄天真气,肚子随即瘪了下去,乃梭迅即跑上前帮他穿好了西装上衣。
“七胎小鬼……”八头陀仍旧兀自喃喃说着,“其实并非老衲所愿,而是那古镜鬼在作怪,如今战死四个,还有三个由师弟抚养,你因何还不瞑目呢?”
有良不解的望向了枋长老,问道:“长老,他这是怎么了?”
枋长老苦笑一声:“当年八头陀尚未出家之时,在清迈府得到了这面古镜,不曾想其妻一连七胎临产都夭折了,怒而暴毙……”
“那七胎都被制成了小鬼?甚至他老婆的骨盆都拿来做了法器?”有良闻之不禁愕然。
枋长老淡淡的说道:“物尽其用而已。”
果真是邪恶,难怪百姓闻“黑衣僧”而色变,有良心中感到了一阵寒意。
“啊……”蓦地,古树云平张开嘴巴,突然用意大利语以刺耳的假声男高音吼了起来:
“Levarsi un fil di fumo(一缕青烟)
Sull’estremo confin del mare(自大海的边际升起)
Un po’per celia(在重逢的刹那)
Un po’per non morire(因喜悦而死去)……”
石厅内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耳鼓隐隐刺痛。
只有马丁少校和他的雇佣军士兵面露喜色,想不到在降头岛虚空之中,竟然还能听到如此纯正的普契尼歌剧《蝴蝶夫人》中的高难唱腔。
此剧以1900年的日本长崎为背景,讲述女主人公巧巧桑与美国海军军官平克尔顿的爱情悲剧,真诚痴心等来的却是背弃,巧巧桑因而自尽身亡。
八头陀目光警惕的盯着这个白脸书生,想不到这个貌似孱弱的“面首”竟然先声夺人,嘴里发出如此古怪的腔调。
若无极高深的内力,无论如何是唱不出这么高的音阶来的,有良寻思着。
秋波老妪嫣然一笑,她此刻对古树云平另眼有加,自己在秦淮河歌坊许多年,也从未听到过如此振聋发聩的男人声音。
“唉……”古树云平紧接着又是一声长叹,然后曲调一变,咏唱道:
“咭嗯咭啰 咭嗯咭啰……金蟀在鸣叫,
悉枥悉枥 悉枥悉枥……蟋蟀之声啊,
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螽斯在歌唱,
铃铃铃铃 铃铃……铃虫响彻了秋的漫漫长夜。
咯嚓咯嚓 咯嚓咯嚓……纺织娘永不停歇呀……”
众人竖耳聆听着,感觉到曲调的频率越来越快了。
八头陀此刻面红耳赤,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有良的阴眼中,发现他手中的女人骨盆有异,左右耻骨在激烈不停的开合着,最后竟然战栗颤抖了起来……
※※※
古树云平的嘴巴径直对准了八头陀,反复咏唱着那首古老的日本童谣,即便秋波老妪和有良的阴眼也丝毫察觉不到,他其实发出的是定向次声波。
那战栗的骨盆耻骨蓦地止住不动了,“噗”的一声,把吞噬的虚风道长玄天真气全都吐了出来,八头陀一屁股萎顿坐在了地上,全身虚脱了。
马丁少校以及雇佣军士兵随之鼓噪了起来,这一场又胜了。
“七头陀……”枋长老怒气冲冲的朝着洞窟那边厉声喝道,有黑衣僧们随即将八头陀架了回去。
“邢姑娘,古某幸未辱使命。”古树云平来到秋波老妪面前微微欠身,口中平静的说道。
“果然是天籁之音,邢某平生仅见。”秋波老妪对其赞叹不已。
“雕虫小技,让姑娘见笑了。”古树云平面色一红。
新上场的是位老尼姑,身子奇胖无比,足足有三百余斤,撑得黑袈裟鼓鼓囊囊,臃肿不堪,走起路来也是步履蹒跚。
“你们这边谁上场啊?”枋长老扭过头来高声问道。
“已经没人了,就由俺来吧。”有良回答。
“不不,小兄弟,你得留在最后来和本尊比试,”枋长老摆摆手,说:“那边不是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么?”
有良目光望向了乃梭,摇了摇头:“他是虚风道长途中结识的缅甸男孩儿,根本不会武功。”
“那怎么办?”枋长老皱起了眉头。
“长老,你可以放寒生他们出来,这样双方人手就相差不多了。”有良故作轻松的说道,心想这可是个机会,只要寒生、贾道长和沈才华等人能脱困,大家一起来共同对付枋长老的话,那样胜算就大了。
“不行,”枋长老断然加以拒绝,“本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请进了折叠虚空里,哪能轻易就放出来?必须要等墨墨功成出关以后,方可解除禁制。”
有良望向了石壁屏幕,不期与沈才华的目光相遇,从其怨毒的眼神儿中可以看出其仍然心存敌意。
哼,既然如此,就索性让他在里面多待上一阵子吧,有良忿忿不平想着,心里头多少也颇有些怨气儿。
他默默的从身后背囊中取出了画轴,在石厅地上缓缓的展开……
“这是什么?”枋长老诧异的目光盯了过去。
“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有良回答。
枋长老闻言大吃了一惊,疑惑的问道:“据闻两千年前东汉张道陵天师,曾经传下来两幅神奇的画作,就叫做什么‘魇图’的?”
“没错,”有良解释说,“一幅是《敦煌梦魇图》,还有就这幅《敦煌夜魇图》了。”
“可本尊听说,这两幅图都已经失传近两千年了,你这幅画轴是真迹么?”枋长老狐疑不已。
“当然是真迹。”有良坦然道。
“那么还有一幅‘梦魇图’呢?”枋长老追问着。
“烧了,世上就仅存这幅《敦煌夜魇图》。”有良耸了耸肩,满不在意的说着。
此刻,他睁大了阴眼朝图中望去,戈壁沙丘上已然聚集了不少人,正在诧异之间,忽听“哗啦”一声响,小建尘土满面的从画中探出头来……
※※※
“有良哥,你怎么老是不放我们出来?”小建抖去粘在头发上面的沙土,怒气冲冲的指责道。
“俺一直都在忙着,实在是无暇打开画轴。”有良微笑着解释说。
“哼,你们都上来吧……”小建余气未消,用力爬出了《敦煌夜魇图》,在她的身后拉扯着拽上来了一大串人。有鬼爪先生、无欲老和尚、阿呵、柳老、纷儿、冉合、犬伏尸、南宫烟、老太监钢铁和古树姥姥,最后则是客家嬷嬷。
此刻,几乎石厅内的所有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枋长老眼中精光四射,兴奋的直咽口涎水。
尤其是有良,他迷惑不解的走到客家嬷嬷的面前,睁开阴眼注视着她,口中愕然道:“嬷嬷,你怎么……”
客家嬷嬷裂开嘴傻傻的一笑,并未答话,只是把目光环视着四周,仿佛感觉到十分新奇似的。
有良心中狐疑,抬眼望向了复活的南宫烟、老太监钢铁以及犬伏尸等人,发现他们都是眼神儿游移不定,脸上挂着一丝的傻笑。
“嬷嬷……”石壁屏幕中,鬼婴沈才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嘴里叫道,“嬷嬷你没有死!是有良那坏蛋骗我,呜呜……”
寒生等人也将怀疑的目光望向了有良。
有良则转身盯着小建,语气严肃的说道:“小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小建不经意的瞥了眼鬼爪,然后把肩膀一耸,摇了摇脑袋:“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们自己又活过来了。”
有良眉头皱起,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回想起画轴结界之内的古城遗址中,曾经看到过那块刻有“破瓦大法”的青石碑,记得胡不归在憨叔家中提起过“夺舍”之术,也称作“破瓦”。
在《敦煌夜魇图》中,张道陵不可能留下有什么“尸变”的机缘,况且七具尸体的情况各异,若是同时发生“尸变”也说不通。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破瓦夺舍”了,可是画轴一直在自己的手里,并无任何外人进去,尸体怎可能被“夺舍”呢?
另外,鬼爪先生又是什么时候跑进画轴里去的呢?
看来这段时间事情过于紧张与繁杂,自己很有可能疏忽漏掉了什么……
这时,场中的那位肥胖的女头陀已悄然走至犬伏尸的身前,惊奇的目光不住的上下打量着。
犬伏尸浑身赤裸,唯有胯间缠着一件冉和的破旧上衣,紧紧的将私秘处勒住,就如同一位身形巨大的相扑运动员。
女头陀体重已有三百斤,但比起四百余斤的犬伏尸还是略逊一筹,而且皮肤和肉质则远不及后者那般细嫩与白皙。两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心中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女头陀伸手拽拽对方臃肿下坠的肥肚腩,羡慕不已,眼神儿中未加掩饰的流露出了爱慕之意。
犬伏尸则报以傻笑……
“老尼七头陀,你叫什么名字?”女头陀满面春风的笑问。
“呱……”犬伏尸喉咙里不经意的怪叫了一声,“犬,犬伏尸。”
“来,犬伏尸,这场就与你比试一番好了。”女头陀热情的拉着他的手走入石厅中间,众人则后退让开了场子。
马丁少校和雇佣军士兵看着这一黑一白两个如肉球般的胖人,都憋不住的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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