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敦煌梦魇图》
这是一座青砖砌就的喇嘛塔,孤零零矗立在荒凉的夜色里,塔身券门内镶嵌了一块青石板,上面密密麻麻的刻了许多字。
有良借着月光看清写的是:“《太清宫大方丈道会司王师法真墓志》,民国廿年古七月卅日为吾师王法真仙游之百日,门弟子咸愿碑记行略,请命耆众,皆曰。何幸如之?夫吾师姓王氏,名圆箓,湖北麻城县人也”后面记载着当年发现藏经洞的经过以及褒奖之词。
有良阅毕禁不住感叹道:“此人身为一个道士竟然发现了佛教的千年之秘,真的是旷世奇缘。”
“喵呜”耳边突然传来媚娘愤怒的咆哮,间或有小狗的哀鸣以及奇怪的“沙沙”声。
有良赶紧跑了过去,远远望见月光下的沙漠中站立着一位手足无措的少女,身后背着一只皮水囊,怀里紧紧抱着一条黄色小狗,四周围拢着三四条凶恶的响尾蛇,个个尾巴竖起颤抖着发出那种怪声。
媚娘就在姑娘的脚下与那些响尾蛇对峙着,地上躺着一条被其利爪割死的蛇尸,但其他毒蛇仍旧在周边不停的发起偷袭,媚娘一瘸一拐的围着女孩儿转圈抵挡着毒蛇的进攻,不过早已经汗流浃背疲惫不堪,明显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有良跑到跟前才看清那些响尾蛇竟然个头都有手臂般粗细,一丈多长的褐色身躯在月光下泛着鳞光,尾巴尖像是个拨浪鼓似的,发出的“沙沙”声极为瘆人。
事不宜迟,有良伸手“嗤嗤”发出两道梦遗指,击中了两条响尾蛇,那蛇瞬间被冻成了直挺挺的“冰棍”,其他的同伴见事不妙,“嗖嗖嗖”一转眼儿的功夫就钻进沙子里不见了。
“谢谢你。”那惊恐的少女缓过神儿来,向有良道谢。
“喵呜。”媚娘走到有良身边,感激的用满是汗水的大脑袋蹭着他的脚踝。
此刻,有良才留意打量这位少女,见其身材高挑足足有一米七以上,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紧身套着一件尺多长的小马甲,乌黑明亮的眼睛,睫毛长长的,带有点异域风情。
“姑娘,你不要紧吧?”有良担心的问道。
“多亏这只老猫抵挡了毒蛇,我和小狗‘土豆’才没事儿的。”少女感激的望着媚娘说道。
有良心想媚娘心地其实还是蛮善良的。
“我叫马贺兰,就住在下面的那个村庄。”那少女羞涩的一笑。
“你不是汉人?”
“我是回民,”马贺兰答道,随即惊奇的看着有良的手说,“你好厉害,手一指蛇就死了。”
有良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梦遗神功”在女孩子面前好难解释的。
“你不是本地人,是游客吗?”
“俺叫有良,是来敦煌寻人的。”
“找谁?莫高窟这附近的人我都认识。”
“是几十年以前的人,恐怕已经无人知道了。”有良怅然道。
姑娘想了想,说:“要不去问问我大,他年轻时就在莫高窟里干活。”
有良点点头,寻思着即便能探听到一些有关线索也是好的,于是跟着马贺兰同行,原来西北马姓基本上都是回民,“大”就是父亲的意思。
村庄距莫高窟不远,就座落在一片红柳和胡杨树林中,大约只有十余户人家,此刻正值晚饭时间,各家烟囱里冒出阵阵的炊烟。
刚走进院子便闻到了炖羊肉的香气,媚娘喉咙里咕噜两声,不住的吞咽着口涎。
一老头戴白帽正在厨房里忙乎着。
“蒙蒙,叫你灌水,怎么去了那么久?”老头头也不抬的说道,原来姑娘的小名叫蒙蒙。
“大,咱家来客人了,他叫有良,刚才救了我和‘土豆’。”马贺兰放下装水的皮囊说道。
马老爹这才发现院子里的有良,赶紧擦了擦手,热情的招呼他进屋,并泡上一盏盖碗茶。
听完了有良的情况介绍,马老爹沉吟片刻说道:“王圆箓道士据说是九一八事变那年死的,那时我还没出生,记得小时候去太清宫里玩,由于世道不太平,观里的道士们也都散了。这些事儿恐怕只有去问问村里的老陆头,他能会清楚一些。”
“老陆头?”
“以前村里的教书先生,是汉人,名叫陆晓机,年轻时好像帮助王道士清理过藏经洞。”
有良一听来了情绪,此人认得王圆箓又清理过藏经洞,说不定还见到过薛道禅呢,于是决定马上去找他。
“也好,蒙蒙带有良去找陆晓机,羊肉刚下锅还要炖一阵子,一会儿回来吃羊肉饸饹。”马老爹叮嘱道。
蒙蒙带着有良来到村边的一栋小房子前。
“陆老师在家吗?”刚迈进院子,蒙蒙就嚷起来了。
“进来吧。”有个苍老的声音应道。
一股香气自屋内飘出,有良情不自禁的嗅嗅鼻子,媚娘更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厨房。
“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正在炸猪油酥,马上就好,你俩先进屋。”一个秃脑瓜顶,颌下一缕山羊胡子的肥胖老者对着有良点了下头,嘴里呵呵笑道。
屋里摆设很简陋,但各类书籍倒是不少,书架上堆得满满的。
“老人家的性格很开朗啊。”有良说。
“是个老顽童,我们学生都叫他‘陆小鸡’。”蒙蒙咯咯笑道。
“蒙蒙又在说为师的坏话了。”厨房里传来陆晓机的责备声。
门帘掀开,陆晓机端着半盆猪油酥走进来:“来,尝尝我炸的猪油酥。”
有良吃了一块,果然又香又脆,蒙蒙是回民不吃大肉。
“喵呜。”媚娘祈求的目光望着有良,又转过头去盯着陆晓机手里的盆子。
“它好通人性啊,黑猫的智商远远高于其他猫科动物。”陆晓机舀了一勺猪油酥倒在地上,媚娘欢喜的奔过去也顾不得烫嘴便大肆咀嚼起来。
陆晓机详细听了有良的叙述,惊讶的望着他说道:“不错,当年我见过那个姓薛的先生,印象很深,此人约莫有三十多岁的样子,穿一身笔挺的蓝色中山装,嘴巴能说会道,他现在还活着么?起码得有九十多岁了。”
有良闻言心中大喜,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找到一个认得薛先生的人了。
“此人记忆力极好,就坐在太清宫里不分昼夜翻阅残存的《敦煌遗书》,惜此前好多卷本都被洋人买走了,官府又运往京城一部分。”
“为什么要卖给洋人,那不是很珍贵的么?”有良不解。
“当时维护洞窟哪有钱啊,只有靠卖经书换来的微薄资金来修缮,王道士一分钱都不私自乱动,全部用在了莫高窟里。那时候国内连年战争,抗战完了又打内战,解放后三五反加肃反和历次运动,尤其是十年的文革浩劫,把散落在敦煌民间的残卷都搜出来,说是‘破四旧’然后一把火给烧了。现在回想起来,还不如都送给洋人呢,起码在他们国家的博物馆图书馆里,还都能得到很好的保护,不会被白白的毁掉。”陆晓机讲起来真的是痛心疾首。
“这么说薛先生看到的那部分《敦煌残卷》现在已经没有了?”有良沮丧的问道。
“嗯,文化大革命中全部被毁了。”
有良怔怔的发呆,心中说不出来的懊恼,没有了密匙就无法解救二丫,眼下该如何是好呢?蓦地想起了憨叔拍摄的照片,于是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您听说过这幅图么?”他抱着随后的希望,忐忑的问道。
陆晓机取出放大镜仔细的观察着照片,慢慢脸色凝重起来双目瞪得老大,最终看清了图上的小字后不禁愕然失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敦煌梦魇图》么?”
“正是。”
两行老泪自陆晓机的眼角缓缓流下:“东汉张道陵的《敦煌梦魇图》竟然还留存于世”
张道陵,那不是发明“鬼门十三针”的张天师么?有良暗自惊讶。
“这幅《敦煌梦魇图》是张天师依其梦境所绘,据说内藏乾坤与符箓秘文,端的是神鬼莫测。”
“什么符箓秘文?”有良心中一动。
“无人知晓,”陆晓机摇头说道,“你知道张道陵是什么年代的人,而莫高窟最早是何时开凿的么?”
“张天师是东汉时期的人,莫高窟什么时候开凿就不清楚了。”
“张天师死于公元156年,而莫高窟最早开凿于公元366年的十六国前秦,足足晚了两百年!”
“你是说他在画这幅图的时候,莫高窟根本还没开始建?”有良惊道。
“这正是《敦煌梦魇图》的神奇之处,画中的洞窟佛像与后来的莫高窟简直分毫不差,瞧,这里是宋元时期的洞窟,而画中早在一千多年以前就完整的描绘出来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有良怔怔的看着图,心里寻思着真是不思议。
“此照片从何而来?那画今在何处?”陆晓机急切的问道。
“薛先生给俺的照片,画在哪儿就不清楚了。”有良撒了谎,里面牵扯的人与事儿太繁杂了,根本就没法说得清。
此刻媚娘已将地上的猪油酥全部吃下,舔了舔嘴吧,跃上有良的膝盖眯眼打起了盹。
“薛先生果然是高人啊。”陆晓机嘴里喃喃道。
“陆老师,您是怎么知道这幅画的呢?”有良问。
“是一本《敦煌残卷》中记载的,薛先生也看到过。”
“那本书也毁了么?”有良心想自己这是多此一问。
“不,它还在。”陆晓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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