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薛先生
有良默默的从怀里掏出绢帛血书递给曾大。
“这是什么?”曾大惊讶道。
“这是你先祖曾静留下的血书。”
曾大诧异的接过绢帛展开一看,暗红色的蝇头小楷字清秀工整,不过他却不识文言文,于是将血书交给了毕大夫。
“雍正十三年冬,郴州直隶衡州府安仁曾静刺血遗书……”毕大夫念道,不由得脸色大变,急忙接着读完全部血书。
“曾大,这真的是你家先祖曾静的遗书啊。”毕大夫愕然说。
半响,曾大才喃喃自语道:“不是讲当年先祖是被乾隆皇帝处死的吗?”
“这封血书说得很明白,曾静以替乾隆寻找药王墓为借口避过劫难,然后隐匿到了什么‘巫咸国’去了,所以传说中的凌迟处死应该是以讹传讹,不足为信。”毕大夫解释着。
“那曾家庄怎么会一下子家破人散了呢?”
毕大夫沉思道:“我想一定是朝廷找不到曾静,就认为他藏匿起来了,所以才牵连到曾家族人。”
“叔叔,巫咸国是在很远的地方吗?”这时,曾家小女孩问道。
“是啊,”毕大夫接过话茬,困惑不解的说,“传说中的‘巫咸国’是上古时代的事儿,距今已有五千年了,雍正朝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两百五十多年而已,曾静怎么能……这,这完全没有任何科学道理呀。”
屋里其他人目光也都疑惑的看着有良,若不是他刚才露了手神奇的“鬼门十三针”,大概早把其当做痴子赶出家门了。
“那不是真实的‘巫咸国’,而是当年药王孙思邈布下的一个风水谜局,里面大都是些幻象,但其中也隐藏着某些真实的东西,具体的俺也说不上来。总之,在那里遇见了曾静的遗体和血书,依照遗言火化并将他的骨灰带来这里。”有良尽能的给予解释。
“骨灰在哪儿?”曾大问。
有良解开腰间系着的麂皮袋,撂在了桌子上。
毕大夫打开袋口瞧了瞧:“不错,这是人的骨灰。”
曾大目光诚恳的望着有良,默默的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始终没有说出口。
有良坦然的对视着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孩儿他娘,点烛上香,恭迎老祖宗回家。”曾大不再怀疑,泪流满面的大声吩咐着婆娘。
堂屋的供桌上点燃了蜡烛和香,盛有曾静骨灰的麂皮袋和绢帛血书高高的供奉在上,曾家三口人跪拜于地,口中祈祷恭迎先祖回家,场面催人泪下。
有良掏出牛皮信封,点出一万两千元钱搁在桌子上,然后转身默默的离去。那是曾静的钱,理应交还给他的后人,余下的两千多就算是自己的辛苦费吧,总得要坐车赶路和吃饭。
衡山南起“雁阵惊寒,声断之浦”的回雁峰,北至“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岳麓山,七十二峰逶迤八百余里,向来是中原南北禅宗和道教的圣地。
祥光峰下的藏经殿,原名“小般若禅林”,始建于南朝陈光大二年,为南岳开山祖师慧思和尚创建,隐于幽谷深处,四周古木参天,十分雅静。
大殿前有一块“灵田”,秋夜常见如烛磷火,以照见老林古殿的轮廓,政府说那是萤火虫聚集而发光,庙里的僧人都知道,那是地下尸气所致。
是夜,明月高悬,清凉似水。大殿下,一老僧坐在石桌前饮茶,对面的中年人仪表堂堂,穿一套藏青色中山装,领口紧扣,举止稳重优雅。
“古空住持,朱元璋所赐贵寺的《大藏经》残本我已经悉数读完,不日即将下山,五月十八是张道陵圣诞,道教南北两派将齐聚青城山辩经,这是十年一次的盛会理应去凑凑热闹。大师,今晚月色空明,想仍与大师接着辩经如何?”中年男人说道。
“薛施主,老僧惭愧,这两年来你我辩经已达数十次,再辩下去恐陷入执著妄念。”古空禅师微微一笑,欲摆手作罢。
“大师差异,当今世上大凡老和尚都自称‘老僧’,岂不知有悖佛理。‘僧’字乃是梵音‘僧伽’的简称,僧伽的本意是众,中原以三人为众,佛教则以四人为众。四个比丘以上的团体称为僧团,四个比丘以上的会议叫做僧羯磨。一个比丘乃至三个比丘,皆不得称之为‘僧伽’,只能谓之‘沙门’,若叫做‘僧人’,意为僧伽的人,还勉强说得过去。大师自称‘老僧’意思是老僧伽,这就错了,一个出家人是无法代表僧伽的。还有,一些出家人在书信文章中为了自我谦虚,往往自称‘小僧’,这简直是玷污僧宝,你自己以谦下,岂能代表所有的僧伽全体向人谦下呢?”薛先生咄咄逼人,丝毫不留情面。
古空禅师淡淡一笑:“古往今来的禅宗祖师也都自称‘老僧’。”
“话虽如此,但那不是佛制。”薛先生强辩道。
“薛施主,哈哈,老僧差点又上当了,今晚只品茗不辩经,你打算何时下山远行?”
“薛某在等一位客人。”
“哦,薛施主上山已有两年,从未见你与外人来往啊,客人何时到?”古空禅师闻言不免有些诧异。
“他已经来了,就在那边的‘无碍林中’。”
古空禅师抬起头朝林子里望去,果然见一人影立于树下,这是当年无碍和尚得豆儿佛衣钵而命名的古树林。
“既然到了,何不过来一同饮茶?”薛先生高声叫道。
树下那人闻言走了过来,此人正是有良,离开溪洞村后,他便依老刺猬所言一路赶来衡山。曾静人虽死但却传给了自己“噬嗑阴针”,恩同师父一般,他的后人有难岂能置之不管?
待他找到祥光峰下的藏经殿时天已经黑了,见一老僧与人饮茶交谈,便等在树下没有贸然打扰,静静倾听着他俩的谈话,不知道老刺猬所说的那位高人是否就是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
“哦,原来是个年轻人,请坐下饮茶吧。”古空禅师一指石凳。
“打扰了,俺叫有良。”有良上前恭恭敬敬的对着古空禅师行礼,但凡佛门高僧单凭瑞像就认得出来。
待有良坐下后,薛先生端详着他,口中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就是那个在溪洞用‘鬼门十三针’治病的癫狂小子么?”
有良闻言一愣,方才明白过来中年男子才是那位“高人”,此刻他的阴眼中,隐约瞧见这人月光下周身覆盖着一层殷红如血的红芒。
“是俺。”有良答道。
“我姓薛,是杂志社的自由撰稿人,你这小子是青城山常道观天师道门下么?”薛先生问。
“不是。”
“‘鬼门十三针’创于东汉张道陵之手,由于针法过于霸道,为历代朝廷所禁,至清末民初世上已鲜见,49年全国解放后就完全销声匿迹了。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祖传。”有良不想提及柳十三。
这时古空禅师站起身来:“二位施主慢慢饮茶叙旧无妨,老僧要去歇息了。”说罢转身离去。
明月高悬,夜空如洗,蝉鸣虫嘶已近不闻,万籁俱寂。
“你的胆量不小,竟敢独自一人夜上衡山,言而有信也算是难得。说说吧,老刺猬七年冬眠期未满,你出手毁了牠的道行,要知道,世间并非为人类所独占,其他的生物也一样享有生存与修炼的权利,小小年纪就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一只小刺猬,是何道理?”薛先生淡淡说道。
“曾大是曾家的唯一劳动力,老刺猬附身导致他一直瘫痪在床,老婆孩子生活十分艰难,总不能为着自己修行方便而去破坏别人的生活呀,所以这才赶牠走的。”有良闭口不提曾静的事儿,以免节外生枝,在江湖上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薛先生闻言沉默不语,许久,缓缓开口说道:“你讲的也不无道理,但‘鬼门十三针’实在是太过霸道,动辄毁去人家千百年辛苦修来的道行,薛某不能任其继续在世上流传,应当做一了断。你叫有良是吧?”
“是。”
“有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尽管说出来,我会尽力替你去完成的。”
“你是想要杀俺么?”有良愕然道,浑身从上到下顿觉一阵寒意。
“道理已经无须再重复了,说吧,身后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儿?譬如父母亲人等等。”
“俺没有亲人,是个孤儿。”有良的阴眼死死盯着薛先生,心中盘算着何时出手去抓对方的身体,一股脑儿吸干他的元气。
但他根本没有把握能赢得了薛先生,因为覆盖在其身上的那层血色红芒从来都不曾见过。有良自己还不知道,自从吸入“噬嗑阴针”入体后,他的阴眼已然提高了一个层次,以看到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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