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单检视了一下肉品,便叫来埃里克,“这些,这些,还有那个,都搬到车上去。”
埃里克朝我点点头,又瞅了一眼我身旁的罗伯特。
“你这个员工不错。”罗伯特笑眯眯地说,递给我一根烟,“但身板太弱,这对他来说太多了,你会把他累坏的。”
罗伯特戴上手套,走到埃里克身边,弯下腰帮他搬。埃里克红着脸说谢谢,罗伯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可不会付你钱哦。”我靠在墙边吞云吐雾,笑着打趣贴心的罗伯特。
“诺伊先生,货款还是得付的。”罗伯特朝埃里克眨眨眼,两人合力抬起一个箱子,那箱子重得出奇,显然里面不是什么猪肉。罗伯特就像转移埃里克注意力似的开起了我的玩笑。
“你们老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店还没倒闭,全靠你们这些员工吧!”
“是......哦,不是......我不知道......”埃里克艰难地挪动步伐,抬起木箱摞在皮卡车上,因为过于用力脸憋得通红。罗伯特笑着拍了拍他肩上的木屑。
“好好干,以后自己当老闆。”
“谢谢......”
“喂,埃里克,刚你还说我是资本家的,怎么?现在你也要当资本家啦?”我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他急得嘴不听使唤,罗伯特哈哈笑了两声,揉了揉他的头。
“好啦,去休息一会热吧,屋里有热茶,我再带你老闆去后面林子里转转。”
“是啊,我们还需要柴火。”
埃里克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罗伯塔朝他挤眼:“放心,不要你搬,下回我给你们送去。”
仿佛了松口气,埃里克悻悻转身。罗伯特来到我身边,我们两人朝后面林地走去。总觉得有目光还落在我们身上,我回头,看见埃里克捧着杯茶站在窗前注视我们。这个距离,他听不到任何我们谈话的内容。我没并没有在意,和罗伯特聊起了这段疑点重重的经歷。
罗伯特说他调查过,这里面瞧不出什么端倪,我似乎的确是被误伤。
“要知道,这片土地上什么人都有,那些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各个不好惹。他们又比我们熟悉苏联人的那一套。”罗伯特踩在一根木墩上,新鲜的切口被冰雪封冻,模煳了时光的年轮。显然,罗伯特没能有更多的线索提供给我,我说起站点的事情时,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只是踢了踢木墩,说:“亨利有自己的决定。”
“谢谢你,罗伯特。”
“谢我什么?”
“一切,你知道,没有你的话,我们在德勒斯登没办法建立起站点。”
“那你作为站长得多加用心了。”
“我可不是什么站长。”我耸耸肩,老实说,我只是亨利私下招募的线人。尽管已经在中情局有了一定的名气,但我向来不愿意把自己划在某个集团、某个部门之下。
后来我们道别时,埃里克已经坐在皮卡车内了。
“路上小心,诺伊先生。”罗伯特双肘搭在车窗上,“你也是,你穿得太少了,孩子。”
埃里克拘谨地低头,罗伯特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和我挥手。车驶出屠宰场,后视镜中站在大门口目送我们的罗伯特化为了一个不甚清晰的黑点。埃里克嘆息一声,说:“他真是个好人。”
“可不要这么快就被收买呀。”我笑着说。
埃里克拢了拢棉服,闭上眼睛,沉入假寐。起得太早,他似乎累了。于是我掐灭了烟,关上了车窗,想提高速度快点回到餐厅。结果刚出林子不久,就只听见咔哒两声,皮卡车颤动一阵,在路中央熄了火。
“怎么回事?”埃里克疑惑地问。
我探出头朝车后望了一眼,又尝试启动发动机,点不了火。
“该死,出问题了,我下车看看。”我跳下车,简单检查了一下就发现是积碳问题。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缺乏保养,而且为了低调行事,这辆车也是个年代久远的旧货。
“滤清器?”埃里克凑近,说:“找人来修,快得很。”
“不行。”我摇头,说:“我可没那么多钱,再说积碳只需要清理干净就好。”
其实是考虑到车厢后的无线电,这玩意儿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再送进去一回还出不来。好在车坏在市郊,要是在市中心,多少会因为影响公共运输被警察盘问一阵。幸运的是,后车座下有简易的工具箱。
修理工作并不困难,埃里克帮我打着下手。可勉强清理完过滤清器的积碳,多次启动仍不行,再次检修发现汽油泵也坏了。这可伤脑筋,因为这东西不能修,得换。因为气温低,工具缺乏,我俩冻得直哆嗦,手根本不听使唤。埃里克想去找人,我劝了又劝,他忍不住骂我是个葛朗台。我想尽办法把他按住,自己跑去附近的农庄,从农庄主的车上以高价卸下一个汽油泵,直到临近下午五点,我和埃里克差点冻成冰棍,车才再次启动。
天已经完全黑了,皮卡车载着猪肉和无线电、以及我们两个冻僵的人摇摇晃晃回到了琴声,远远的,不见灯光,不闻人声,空气中没有弗兰克那招牌的肉饼香气。当我推开门时,弗兰克于黑暗中低头坐在大厅里,花白的头髮垂在额前,胳膊肘搭在临近的餐桌上,街灯渗进的黯淡光线中他的剪影在细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