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宗。
往日仙气缭绕，弟子往来不绝的山门，此刻显得异常萧索。
山风吹过空旷的演武场，卷起几片枯叶，不见往日弟子们晨练的身影，只余下几分寂寥。
宗内大殿，气氛凝重。
檀香燃尽，灰烬跌落，无人添续。
方湛坐在主位，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他身侧，沈琅靠着椅背，宽大的长袍之下，左臂之处已是空空荡荡，另一边的段喻，脸色也同样不好，时不时轻咳一声，显然内伤未愈。
“青木镇也沦陷了，那魔头连屠七城，如今有消息传来，他已经离开。”方湛声音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我宗内还能调动的弟子，已尽数派出，前往各处支援，但……”
初岐那样的存在，哪怕是有界面压制，对他们来说，竟也全然抵抗不了。
他手下，魔族的数量，太多了。
且个个都是这片大陆顶尖的存在。
这让他们如何对抗。
即便是他们几个亲自前往，也无异于杯水车薪。
“支援？”段喻冷嗤一声，似是扯动了伤处，眉头紧蹙，“他下界的第一日，我们几个都差点折在他手里，弟子们不过是前去送死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方湛打断他，“总要做些什么。如今大陆各处烽烟四起，若连我们四大宗门都龟缩不出，人心就真的散了。”
“做？怎么做？”段喻猛地直起身，眼神迫人，“如今我们三人皆有伤在身，宗内精锐大半都已经折损，剩下来的全是伤员，拿什么去跟他斗？连他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冷静些，段掌门。”沈琅沉声，示意他稍安勿躁。
“方掌门说得对，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要护住宗门根基，联络上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他看向桌上摊开的舆图，目光在几个关键位置停留，“另外，还需加固护山大阵，将残存力量收拢，重点布防……”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宗主！长老！不好了！”一名弟子踉踉跄跄冲进偏厅，“刚收到传讯……魔头初岐，已率众魔，直逼云中城！先头部队，恐怕、恐怕已经抵达城外！”
“什么？！”三人同时色变。
云中城，是凤麟大陆中部的重要枢纽，也是那几个孩子的第二个家。
“他好快的速度……”段喻喃喃道，眼底闪过一丝绝望，“我们给上界传了那么多封讯息，如今却无半点消息传回，难道……”
方湛拍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慰，“别多想，或许他们已经下来了，前日有弟子传回消息，无妄海的结界再次被加固了，他们定然是看到了，我们再撑一会，说不定……”
话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也不怪段掌门如此悲观。
如今，玄天宗剩余的弟子，已经不足百数。
若是上界再无人下来支援，整个大陆都将覆灭。
“我去一趟。”沈琅霍然起身，声音斩钉截铁。
“阿琅！”方湛急道，“你伤势未愈……”
“云中城若破，魔族长驱直入，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四大宗门的山门！”沈琅眼神冰冷，“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
他话音刚落，门外有人进来。
“沈掌门，我们与你同去。”
众人循声望去。
为首的是桑榆，紧随其后的是桑九，还有一个身形拔高了不少，眉眼间褪去了青涩却仍带着几分腼腆的苟蛋。
“沈掌门，”桑榆声音平稳，开门见山，“此行，算我们一份。”
沈厌眉头瞬间拧紧，几乎是本能地回绝，“不行。”
“为何不行？”桑榆上前一步，“妖主当初离开时，让我们在鸦羽宗安心修炼，以待时机。如今，魔族已经踏足凤麟大陆，荼毒了那么多人，这事关整片大陆的存亡，我们妖族，决不能再继续置身事外。”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深深的恨意，“更何况，当年他们对我们妖族做的事，几乎令我全族覆灭，此仇不共戴天！如今，也是时候由我们自己亲手讨回来了。”
沈琅和方湛两人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他们当初答应过晏紫汐，会尽自己所能护着妖族。
可现在打不过，却要让他们上前，这算什么？
桑榆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继续道：
“我妖族隐世已久，族人听说魔族卷土重来，个个都想出一份力。”
说完，他让开一条道，看向殿外。
沈琅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外面等着的，是一众妖族族人，和一只硕大的八阶玄铁兽。
“奔奔？”
沈琅站了起来。
一直沉默的桑九此时也上前一步，“鸦羽宗内，我已经恢复了巅峰实力，那魔头在这里实力会受到压制，我们并不是没有法子赢，算我一个。”
站在桑九身侧的苟蛋，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躲在人后、畏畏缩缩的少年。
他身板挺直了许多，一身简单的布衣也难掩其日益沉稳的气质。
这些时日的苦修，他也已经突破了桎梏，赫然步入了元婴之境。
“云中城是小夭他们的第二个家，他们如今不在，当初若不是他们提前把我从天音宗救了出来，我说不定也已经和天音宗其他弟子一样，被迟阮阮那魔修杀死了。沈掌门，请让我也尽一份力。”
大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沈琅紧紧抿着唇，和方湛对视一眼，两人眼底皆是纠结。
这对他们现如今的情况来说，无疑是一股助力。
但他们要面对的并不仅仅只是小打小闹，他们要对他们的性命负责。
可眼下，七个城池的惨状历历在目，初岐的恐怖实力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多一分力量，便多一分希望……哪怕这希望依旧渺茫。
殿外，风声呜咽，仿佛催促，又似悲鸣。
沈琅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微微松动，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肃的决然。
“好。”他沉声道，只吐出一个字，却重若千钧，“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