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仅仅11年的咸丰皇帝奕詝当年被道光皇帝选中接替皇位其实也是历史的一个偶然。在道光皇帝的九个儿子中,最有希望接替王位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异母弟弟奕訢,因为无论朝野还是道光皇帝本人,都对奕訢的聪慧精明赞赏不已,奕訢接替皇位几乎就要成为简单的事实。奕訢就是后来的恭亲王。这是在帝国历史上少有的受到广泛赞誉的亲王,他“思想敏捷,才具开阔,勤于国事”,素有“贤王”之称。但是,道光皇帝最终选择的不是“贤王”却是四子奕詝——一个无论在健康、意志、学问上都十分平庸的年轻人。后人究其原因说法颇多,但影响道光皇帝最后选择的事件好像仅仅是两件小事:其一是皇室在南苑打猎时,奕訢“收穫甚丰”,而箭法不好的奕詝什么也没打着。在道光的质问下,奕詝搪塞地回答:“正是春天,鸟兽繁育,颇不忍心。”不料这个说辞竟使道光皇帝“大为感动”;其二是当道光皇帝密写遗嘱的时候,一个太监偷看,发现“末笔甚长,疑所书者为‘訢’字”,并且把这个消息透露了出去,道光“知而恶之,乃更立文宗”。不管原因是什么,后来的历史很快就证明了道光皇帝犯下了一个遗患无穷的错误:奕詝做了皇帝不久,就在内忧外患的煎迫下“自戕”于己,淫乱无度的日子要了他年仅31岁的生命,只好把一个巨大帝国的统治权交给了年仅六岁的惟一的儿子载淳。历史最不愿意看到的是:载淳的母亲恰恰是一位具有政治抱负的女子,而且她为了获得皇帝的欢欣“修炼”过她的政治本事了。
热河,咸丰十一年,因为英法联军攻击北京而跟随皇帝逃亡至此的慈禧目睹了丈夫的死亡。咸丰皇帝临死的时候出自对慈禧的巨大戒心,曾经立下一道诏书交给皇后慈安。皇帝明确给了慈安皇后这样一个权力:如果慈禧一旦“失行彰着”,皇后就可“召集群臣,将朕此旨宣示,立即处死,以杜后患。”
咸丰十一年农历七月十七日丑时,咸丰死于热河行宫的烟波致爽殿。在最后的时刻,懿贵妃及时地把自己生的那个六岁的皇子载淳抱到了皇帝的榻前,哭问“事当如何”。咸丰长久地闭着眼沉默着,懿贵妃反覆地说:“儿子在此。”咸丰还是闭着眼,但他终于说了那句“当然立之为君”。懿贵妃立即召来御前大臣替弥留中的皇帝写下“立载淳为皇太子”的圣旨。这时,满朝没有人知道,慈禧不但知道了咸丰写给慈安皇后的那个有权将她杀死的密诏,而且还知道了咸丰为了防止她日后“垂帘听政”所写的另外一个针对她的密诏:任命八位“顾命大臣”扶助六岁的皇帝行使帝国的权力。临终才顾得想及帝国安危的咸丰皇帝终于意识到了在他身后对于朝廷来说最大的祸患将是什么,仿佛是为了弥补他当年沉湎于女色的误国之过似的,咸丰在帝国历史上拟出的最着名的圣旨都是针对当年那个名叫兰儿的美貌女子的。
皇帝临终的安排意味着懿贵妃不但没有篡权的可能,甚至连乱说乱动的权力都没有。这岂是那个为了吸引皇帝而躲在“桐阴深处”等待露容的女人,那个为了心中的“嫉忌”而向皇帝献上“牡丹之宠”的女人,那个为了争宠而刻苦研学以至可以代皇帝批覆奏摺的女人能够容忍的?!于是,咸丰刚一咽气,这个在以肃顺为首的八位“顾命大臣”的眼里仅仅是个“无兵无权的女流之辈”的懿贵妃,立即开始了决定她自己也是决定帝国未来命运的大动作,史称“辛酉政变”。
“辛酉政变”是一个出自女人之手的政治杰作——帝国先帝任命的八位“顾命大臣”或被干净利落地砍了头,或被不动声色地革了职。世间只剩了那个孤零零的需要母亲的小皇帝——此一杰作与女人的美丽毫无关系,但与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辛酉政变”的故事足可以写一部大书,此部大书几乎可以囊括篡改真相、无中生有、指鹿为马、利益联盟、结党营私、蓄意陷害、政治谋杀等等自帝国有宫廷以来其内幕剧所需要的所有骇人听闻的戏剧因素,同时也可以向世人彻底展现东方宫廷里设计阴谋的离奇与玄妙、幽深与复杂。特别要强调的是,慈禧当年年仅27岁,由于生了皇子,有了封号,没人再叫她“兰儿”了。而她也确实远不是清江浦小河船上的那个“满洲秀女”了。她柔润丰满,容光焕发,环佩铿锵,咄咄逼人。这个因为抱着刚刚登基的小皇帝从而可以出现于帝国最显赫的政治场合的美丽年轻的寡妇已经具备了征服整个帝国的所有的条件。
她像嗜好华丽的服饰、上等的胭脂一样嗜好权力。这个嗜好贯穿了她的一生,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刻都没有丝毫的改变。无法得知她何以对执掌政治权力如此执着,可能的解释是,这个女人自丈夫死后就断绝了包括生理需求在内的其他所有的欲望,能够让她感受到活着的乐趣的就只剩下玩弄权柄了。后人对她守寡之后放纵情慾方面的一切传闻都是没有根据的,所有制造这种传闻的人依旧把她当成了正常的女人,而她从27岁那年开始就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女人了。她美丽的容颜随着岁月的动荡而一点点地消损着,如同这个帝国美丽的山河在坎坷命运中逐渐走向衰亡一样——大清帝国最后数十年的历史,仿佛是一个挂满沧桑布景的舞台,那个曾经名为“兰儿”的河船中的秀女,在此上演着一个女儿家被权力的情慾年复一年地煎熬成帝国的“老佛爷”的凄凉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