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赃枉法的地方官江介,一部分赃款送到了殿下景文的府里,他舅父刑部尚书惟彦主持三堂会审,处理他们的案子。他召集另两位会审的大人议定,大事化小了结此案。不想王上朱光叫凌风前来听审,他意思想要深挖案情,惟彦一时急躁,叫心腹贺胜把涉及此案的江介的师爷弄死。谁料想凌风次日不来了,惟彦白白杀害了一条人命,心中十分懊恼,不由一时失态。
大理寺王大人看他样子,好像盼凌风过来似的,遂问:“惟大人,凌大人不来,我们也少个人掣肘,这是好事,你怎么反而不高兴起来?”
惟彦强笑着说:“他既然不来,也该早些通知,白教我们等了这些时候。”
那边御史台的张大人说:“时间不早,我们还是快开始吧。就从昨日停下来的地方问起。”
惟彦一楞,说:“怎么还要细问吗?”
张大人说:“若是合议奏明,当然是您做主,我们愿附骥尾。如今王上要我们分别启奏,若是奏摺上不清不楚,不但王上见怪,下面 也要议论。”
惟彦被他说得一时口塞,传令去押师爷,贺胜将师爷的供状递上说:“此人昨夜得急病身死,临终留下供状,承认了罪行。”
两位大人一时愕然,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张大人说:“这个人可真是贴心呀,临终时也不忘把供状给我们留下来。”
惟彦面色有些难堪,他说:“他既然有了供状,我们就此定谳吧时限紧迫,审理其他人要紧。”
贺胜将赏金递给牢头,牢头说:“我们这碗饭,还是凌大人在时吃的安稳。现今虽然收入比以前丰厚,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晚上睡觉也不妥帖。万一有人追查,你们上头就算逃过去了,我们这些人还不得做替死鬼,像那个师爷一样。”
贺胜默然,说:“这都是上头吩咐,我们做下属的,生死荣辱都是上司一句话的事。别说是你我,就是惟大人、凌大人、两位殿下,他们的生死降黜还不在王上一念之间?谁又敢保说自己肯定没事?”
凌风次日就要远赴拂林国,他携带妻儿去岳父陶朱家拜望。陶朱正在帐房算帐, 听见外孙过来,不由喜上眉梢。琼英把儿子递到父亲手里,小辰认得外公,扑在他怀里紧紧钩住了他的肩膀。凌风在旁说:“岳父大人,小婿久疏拜望,真是不好意思。”陶朱把小辰交还给女儿。说:“我和你丈夫有事要谈,今天天气晴和,你带小辰到外面走走,让他也认识认识这里。”
琼英临走前把门掩上。陶朱先坐了下来,说:“我们做了翁婿,反而倒疏远了。”凌风坐下来说:“您真这样想?”陶朱说:“你有你的国家大事,我们做商人的能求个安稳发财就不错了。”他心下有些着恼,近日的那场大案,已经闹了大半年了,牵涉到许多商人,其中也有他的好友。他一直疑心凌风在调查的初期插了一手。他说:“三堂会审的那个贪赃的案子,审理之中死了个师爷,你可知道。”凌风点点头说:“当天夜里我就知道了。”陶朱说:“是托你凌大人的福呀。”凌风说:“惟彦左手狱政,右手审案定谳,大权集于一身,他们一定要把案子做在那人身上,干出这种事也是难免,此人本来就难逃一死。”
陶朱说:“凌大人你冷静了许多呀!”凌风喃喃地说:“大权独绾虽然痛快,毕竟遭人忌恨。你顾得了眼前,不定就能顾得了身前;顾得了身前,也顾不了身后。就算是王上高高在上,我看他宵衣旰食,也真是辛苦,他的身边,能有几个信任的人呢?”
陶朱说:“你话说得好听,又有谁肯放弃权力?”
凌风避开这个话题说:“要影响朝政,未必要做官不可。如今西北用兵,粮草军用需求巨大,您只要揽下这个生意,设法取得充足的物资供应军用,定是获利丰厚。”
陶朱说:“你不肯帮我,哪有什么机会?”凌风说:“我现在只是侍卫身份,又怎么帮得了您?其实这样也好,您可以和那边说说,如今他少了一条财路,未必不动心。”
陶朱像是不认识他这个女婿,直盯着他看。凌风说:“社会的风气,或数十年一变,或数百年一变,靠的是在上位者去引导。如今人人都想读圣贤文章做官,岂知要有一番作为,也不定是非做官不可。但为政者自以为天命在身,大权在身,妄作威福,视小民如草芥。就像您虽称是有敌国之富,但在官家眼里也不过是予取予夺的对象而已。”
陶朱蓦地站起来,他看凌风一脸冷静,又即时坐下。凌风眼望着窗外,又说:“家国之兴,贵在人才。我近年来用大笔款项,支持了不少书院,这里面既讲求政事的学问,也追求实用之学,要紧在办学独立,不受朝廷的影响。您要是愿意,也可拿出钱来支持他们。”
他又说:“以后之事,谁也不能预知,不过朝代有兴废,人情善变化,把自己的前途託付在他人身上,即使这个人是王上,终究是靠不住的。”
陶朱看着他说:“你说过不追求王位,难道心思变了?”
凌风说:“不是非取得王位不可。若是权力得到制约,刑赏升黜不取决于个人的一时喜怒之情,人人得以自立,各展所长,这个国家的根基自会巩固,人心也就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