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在梦里轻轻地摇着尾巴,轻轻地笑了。
鸡鸣声中,赵细烛从客房的大炕上惊醒,猛地坐起。
他匆匆穿上衣,奔出了屋子,朝后院的马厩跑去。马槽边,汗血马在静静地吃着青草,店主在往槽里撒着豆子。
赵细烛悬着的心放下了,笑道:“餵马呢?”
店主回过脸:“哟,这么早就起床了?”
赵细烛笑笑:“放心不下马。”
店主道:“这可是好马哪。你呀,也别牵着到处走了,招人显眼的,真要是有个闪失,丢了它就可惜了。你放心,有我替你看着,出不了事。”
赵细烛走进马厩:“我来干吧,餵马的活,我也懂一些。”
“不劳你动手,”店主道,“你放一万个心,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有。对了,你不刚剃了头么?好头得配好衣,你这一身宫里的衣服,如今再穿着,就被人笑话了,上趟天桥,去估衣摊给自己挑几件合身的,别给赵公公丢脸才对。”
赵细烛摸摸头,笑了起来,感激地道:“你真是个好人。”
离开天桥估衣铺摊的时候,赵细烛的一身宫里打扮全都换了:肩头耷着个马褡子,头上戴着顶破旧的呢帽,上身穿着一件掐腰大领的西式粗呢旧大衣,下身一条中式扎腿黑裤,脚上蹬着一双干皱干皱的旧皮鞋。
他对着路上的一大摊积水照了照身子,觉得这一身打扮不错,便正了正肩骨,往热闹的地方挤去。
他见到了一找熘卦摊,便走了过去。卦摊前人头挤挤的,每个摊上都坐满了算卦卜命的人。赵细烛见着一个测字摊前空着,便挤到了跟前。
“测字?”摊主问。
赵细烛点点头。
摊主是个留着鼠须的老头,把摊桌上的一只小水碗往赵细烛面前一推,吐出一个字:“写!”
“写?”赵细烛纳闷了,“怎么写?”
摊主道:“您不是算命测字么?得写出个字来,方能替您测哪!”
赵细烛道:“就用这碗里的水……当墨写?”
摊主道:“对了!”
赵细烛看着碗里的脏水,摇起了头:“不行,字得用墨写,用水写就不是字了。”
摊主道:“又说对了!图的就不是个字!这字真要是字了,那还是您的命么?”
赵细烛道:“您是说,我蘸着水写下个字,我的命,就全在这字里了?”
摊主重重地合了下眼皮。赵细烛抬起手指,往碗里蘸了下,犹豫着该写个什么字。一时拿不定主意,他便拣了个最简单的字,在桌上写了个“一”。
一个水淋淋的“一”字刚落桌,摊主的脸色就变了!
好马不受惊
摊主变脸,不是为赵细烛,而是为一个刚坐上摊来的人。就在赵细烛写下这个“一”字的当儿,过来一个被人扶着的病恹恹的男人,一屁股在凳上坐下,喘着气说:“测个字。”也不由摊主开口,托着手腕往水碗里蘸了一指头的水,在桌上抖抖索索地也写下了个“一”字。
“就是它了。”病人道。
“慢慢慢,”赵细烛嚷了起来,看着坐在凳上的病人道,“我刚写下了‘一’字,您怎么也写这个字呢?”
病人抬起黄脸看着赵细烛,喘着气:“什么话!这个字,分明是本爷想写的字,怎么成了你想写的字了?”
赵细烛摆着手:“别争,别争,看您样,像是病着,我这个人晦气,别添重了您的病!这个‘一’字,就送您了,您先算吧,我站着看一会!”
病人也没力气再与赵细烛争论,对着摊主一指桌面,道:“就它了!”
摊主道:“这位爷测的是什么事?”
病人道:“测本爷的病,可会转好?”
摊主看着桌面一会,抬起了脸,吐出一句话:“此不治之症!”
“嘛?”病人眼皮一跳,“您得给我说明白了!”
摊主问:“不治之症的‘不’字,可是‘一’字起头?”
病人点头。
摊主问:“何谓不治之症?”
病人道:“不治之症……就是死。”
摊主问:“这个‘死’字,可也是‘一’字起头?”
病人的脸黄得更可怕了,看了看身边的赵细烛,对摊主道:“不对,这位先生刚才也要写个‘一’字的,莫非他也得了不治之症,非死不可?”
摊主笑了笑:“一字百测,相同一个字,应着百人的命相。您这位爷写下‘一’字的时候,身后正巧有人抬着一根木头走过。”
“是么?”病人急忙回脸看去,果然,不远处的人堆里,两个汉子在抬着一根大木头走着。
摊主道:“有木与您这个‘一’字同行,可就应了一句话:行将就木!”
病人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瘫下了。扶着他来的两个僕人急忙把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背上人,匆匆走了。
赵细烛看得早已发起愣来,呆呆地目送着病人离去。“坐下!”摊主用摺扇拍了赵细烛一下。赵细烛猛地醒过神来,苦笑着摆手:“不不,不测了,不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