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雨浓捂着半个脸,看着跳跳爷,一脸懊丧。
麻大帅又看了看戏牌上的人名,对着跳跳爷问道:“你就是跳跳爷?”
跳跳爷回话:“在下就是!”
麻大帅道:“谁是鬼手?”
幕布揭开了一角,一脸媚笑的鬼手露出了脸来,拎着乱成一团的木偶马,笑道:“小女子便是鬼手!”说罢,她故意移开眼睛,朝邱雨浓丢了个眼风。
邱雨浓一惊。显然,他从来没有见过世上竟还有这般绝色的美女!
通往军营的道路坑坑洼洼,麻大帅骑在马上,身边是骑马的邱雨浓。
“邱副官,”麻大帅道,“要不是你当着本帅的副官,刚才在天桥你打烂了‘汗血宝马’四个字,本帅会一枪崩了你!”邱雨浓道:“雨浓知罪!雨浓知道,帅爷正在找着汗血宝马,这几枪,打在帅爷的心尖上了。”
麻大帅道:“是啊,刚才那四枪,你就是打死了四个人,本帅决不会生气,可这四枪,枪枪打的是本帅心里的宝物!”
邱雨浓道:“对了,下官打听过,溥仪的御马,还在宫里。”
“那个小顺子亲眼所见?”
“是的,亲眼所见!可是,据宫里眼线来报,小顺子被人扔下了井,死了!”
“谁杀了他?”
“据说是小顺子见了一条神秘的马影子,不几天就死了。”
“马影子?”麻大帅冷笑起来,“这条马影子来得可不是时候!听着,一定要弄明白马影子是谁!”
“是!”邱雨浓道。
麻大帅笑了笑:“现在,本帅倒是对天桥的这一匹木头做的汗血宝马,有了点儿兴趣!”
石雕场的一间破棚里,一口盛满豆油的石臼拖着四根粗大的棉绳,燃着四团火苗。石臼灯旁,索望驿的一双干瘦的手握着锤子和钎子,在凿着那匹未完工的石马。石屑在他的手边飞溅。棚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停下手取过茶壶,喝了几口水,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又用力凿起来。
棚外,脚步声沙沙地响起,有人朝棚子走来。
索望驿的手没有停,继续一下一下凿着。棚子的门推开了,一条长长的人影投了进来。索望驿的手仍在凿着。“为什么不问来者是谁?”身后响起一个陌生声音。索望驿的手慢了下来,渐渐抬起了脸。
“你是谁?”他没有回头。
“片爷。”
索望驿的身子一震:“片爷?”
“那是从前的叫法,现在我叫跳跳爷!”
索望驿站了起来,猛地回身,手中的铁钎已经抵在了来人的咽喉间。“说!为什么找我!”他沉声道。
站在门边的跳跳爷丝毫没有吃惊,一双带酒的眼睛看着索望驿:“你出手还是这么凶狠!”
“你如果出手,比我凶狠十倍!”
“那是我从前给人行刑的时候。”
“你现在来找我,不也是来给我行刑的么!”
跳跳爷笑起来,一把推开铁钎:“如果我真要对你行刑,你这会儿还能和我说话么?”
小酒馆里只有索望驿和跳跳爷两个吃客,桌上一壶酒两个菜。
索望驿道:“说吧,为什么找我?”跳跳爷喝干盅里的酒,从腰间解下两样东西,轻轻放到桌上。放下的是一面小叫锣和一支小唢吶。
“什么意思?”索望驿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抬起脸问。
跳跳爷道:“这是一面小叫锣,也称狗叫锣,这是一把小唢吶,也称吹不死。这两样东西,出殡人家要用上它,迎亲人家也要用上它。能给死人和活人一同用着的东西,世上不多。”
索望驿道:“你是想告诉我,你片爷如今改了行,既替死人在办事,也替活人在办事?”
跳跳爷道:“片爷这辈子办的事,哪件不是既为了死人,也为了活人?”
索望驿道:“没错,你是大清国下刀最狠的刽子手,刑部差下凌迟犯人的活,十有八九是你操的刀,你的这个行当,自然是既在替死人送行,也是在替活人办差。如今,你莫非还在干着这个行当?”
跳跳爷道:“自从大清亡了,我就没有再使刀割过人肉。我把这两样东西让你过目,意思就是告诉你,我改行当戏班的吹打手了。”
索望驿道:“戏班的吹打手,替活人干活还说得通,怎么是在替死人干活呢?”
跳跳爷道:“戏里演着的,不都是死人的事儿么?”
索望驿道:“你大可不必绕这么个弯子,说吧,找我什么事?”
跳跳爷道:“索大人,你在马神庙里跟曲宝蟠王爷说的那档子事,可是当真?”索望驿一怔:“你怎么知道马神庙的事?”跳跳爷道:“那天晚上,你和曲王爷坐在马神庙里说故事,我就在二位大人的身边。”索望驿怒上脸来:“放肆!本大人的眼睛还在,你要是在庙里,我岂能视而不见?”
跳跳爷道:“索大人可能还不知道,那马神庙,是我跳跳爷和我的相好过夜的地方。”索望驿想起,那天在马神庙的供台上,那马神移开了,一脸诡媚的鬼手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两头木马,缠着线的十个手指上是十个通红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