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总统,”蒋介石一个立正:“总统这么早已起床,我们更应该早点起来了。”
“年纪大的人,睡眠时间不多。”孙中山跨进房口,见桌子上铺着纸笔,笑道:“难得你一清早就在用功。”
“不不,”蒋介石满脸发热,馗尴尬尬答道:“报告总统,这一次,大总统实在太伟大了,我虽然不会写文章,可是愿意把这一次的经过原原本本记录下来,使天下人知道陈炯明的卑鄙,大总统的伟大,……”
“哦,”孙中山俯下身子往桌上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一行字:“这个就是题目了?”
“是的。”蒋介石心直跳。
“你愿意写,就写罢。”孙中山跨出房门:“不过,直到现在为止,我们还在险境之中,如果忙不过来,把这份工作不妨留在以后再说。”
军舰上的号兵在练习,陆地上的号兵在练习,曙色中一片苍凉悲壮的军号声,孙中山踱上甲板,在黑暗中纵目四望,只见一艘艘兵舰小岛似的凸出水面上,灯火辉煌,人影憧憧,凄幽的军号声中,远处偶或传来几声枪响。
“总统!”蒋介石低声说道:“回舱里去吧。”
孙中山没有作声。
“总统,”蒋介石再低声说道:“回舱去吧,外面冷,别伤了风。”
孙中山仍然没有作声。
使孙中山担优的问题越来越多,而孙中山望眼欲穿的北伐军却毫无消息。到七月八日那天,军长许崇智才从南雄寄信来,说北伐军各路人马,已经集中南雄,朱培德总司令所率滇军努力奋战的消息,使孙中山获得一些安慰。可是就在同一天晚上,海沂、海深和肇和大舰果然升火起锚,驶离黄埔,为叛军收买过去了。
“李参军,”孙中山问道:“我们的处境更加危险,敌人以为我的坐舰在黄埔,三大舰移开后黄埔各舰便暴露在他们鱼珠炮台之下,无所掩护。黄埔后方的海心岗平日水深只有六尺,各舰不能通过,我的坐舰即使不为鱼珠炮台所毁,也必为他封锁,除了海心岗这条路之外,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最好,当然是从海心岗撤退,”李章达低声说,“叛军以为我们前有炮台,后无退路,其实海心岗的水位并非固定六尺的。”
“你赶快去测量,”孙中山低声道:“马上!”
李章达回来报告:“水深十五尺半。”
“出发!”孙中山立刻下令:“由黄埔上游,经海心岗,驶往新造村附近,掩护长洲要塞,力守长沙要塞!”
“海心岗过不去!”舰长们惊愕道:“如果舰队陷在海心岗,那情形难以想像!”
“没有问题!”孙中山首先领头出发,各舰果然顺利通过,大家透过一口气来。不料第二天(七月九日)叛军老羞成怒,鱼珠炮台钟景棠部渡河袭击长洲,要塞司令马伯麟部开枪迎击,战争进行时,没想到海军陆战队孙祥夫部会挂起了白旗投降了叛军,反戈相向,引敌登陆,长洲要塞失之顷刻。
蒋介石正发愁这下子可没命了,眼瞪瞪望着孙中山,只见他皱紧眉头,在地图上审视半晌,外面枪炮声震天价响,似乎根本役有听到似的。
“进攻车歪炮台!”孙中山回过身来:“驶进省河去,立刻传令!”
“总统,”官长们反对道:“车歪炮台形势险隘,炮台密布,攻克不易,通过更难!还不如把舰队移到西江。”
“不能这样做,”孙中山沉着答道;“从这里出动西江,必须经过牛山鱼珠叛军炮台,跑掉的三大舰已在沙路港口监视我们,这两道关口都不易冲过,我决定攻取车歪!”
各舰紧急准备突袭,到十日黎明前两点钟,还没有出发的讯号,孙中山着急起来,吩咐蒋介石道:“你去看看,是不是准备好了?”
“总统,”蒋介石回来报告道:“我到各舰上去转了一圈,舰长们在彷徨无措,进退莫决。他们说叛军在车歪炮台周围,布置得很周密,我们要攻取,把握是非常少的。”
“哦。”孙中山沉思良久,耳听村鸡啼明,目迎朝阳东升,但舰队对出击尚无动静,时间飞快逝去,挂钟上两根针已经指在九点三十分。
“水丰舰打前锋!”孙中山下令道:“楚豫、豫章、宝玉、宝璧一起走,从海心岗开到三山江口,向车歪炮台叛军阵地发炮射击。”
永丰座舰,一马当先,其他军舰也就一艘艘跟着出击。孙中山兀立舰桥上,突地发现豫章舰开足马力超越了座舰,舰长欧阳格在对面大声说道:“总统,豫章舰愿意打前锋,今夭是有我无贼,有贼无我!总统您不必走在前头,让我们保护您!”
到达车歪炮台附近,叛军炮弹雨点般落将下来,舰队通过时都受了伤,幸亏欧阳格奋勇攻击,分散了岸上集中的火力,但永丰舰上也被击中六颗炮弹,死伤甚大。孙中山在房里踱着,不时透过玻璃窗注视周围情势,蒋介石找了个角落躲避,在震耳欲聋的密集炮火中,痴痴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统,”永丰冯舰长推门而进:“您受惊了!我们已经进入省河白鹅潭,敌人的野炮据情报足足准备了两个营,但现在已经射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