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让他们任何人比你活得更长久。
第二十二章
2000年2月38日 慕尼黑
李汉眼看着天色在车窗外一点点亮了起来,这时他已经驾着那辆偷来的“波尔舍”,在慕尼黑的大街小巷里转悠了大半个晚上。
从一派血腥狼藉的施夫人宅第里出来,他一边大开着窃收电视,一边不停地拨打着婵的那只“诺基亚”。有好几次都是接通的声音,可就是没人应答。这使他的心情从对施特拉塞夫人惨死的悲愤转到了对婵生死未卜的担心上,但面对漆黑一片的城市,你没有别的办法。只要那帮傢伙保持沉默,你就无法找到他们,他想。他只能不停地摁动重复键,连续拨打那个熟记在心的号码。
直到最后一块电池里的电也快用尽,而他几乎已经没有信心再打时,电话又一次拨通了;让他的心脏骤然一紧的是,这回,那边居然有人接话:
“餵。”
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以为是婵,突突狂跳的心一下子涌到了嗓子眼。
“是你吗?婵!快告诉我你在哪儿?”
“冷静点儿,小伙子。”
是另外一个女人,李汉大失所望。那女人冷漠的声音使不祥的预感重新攫住了他。
“你是谁?她在哪儿?她还活着吗?”
“不必多问。记住,‘奔驰’货柜车,车身现在的颜色是上蓝下白,现在的车牌号是b9—34095,但这些随时都可能变化。”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要再打电话,他们正在根据你发出的信号找你。”
“再问一次,能告诉我她还好吗?”
电话啪地接断了,接着是一阵嘟嘟的忙音。
这人是谁?
是“拯救军”的一个诱饵。还是某个恐怖分子的一次良心发现?
不管怎么说,她肯定是个知情人。凭着直觉,他认定这个女人的话基本可信。在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准备加速离开眼下这个危险正在迫近的地方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神秘的女人:
那个05号。
肯定是她。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那么她的话应该是可信的。于是他把肩射飞弹和“毒蝎”弹药都定在了随时击发的位置,然后开足马力,近乎疯狂地在慕尼黑的街巷里追踪搜寻起每一辆进入他视野的“奔驰”型货柜车来。只是在这么深的夜晚,不会有那么多“奔驰”货柜车在慕尼黑的街头上奔驰,追逐了大半夜,他总共只发现了三辆这种型号的车,但让他失望的是,没有一辆是他要找的。
梵蒂冈
玫瑰色的天光起码还要等半小时才会照亮拉特兰宫的尖顶。这时教皇已经做完了他的晨祷。只有皮埃尔神父知道,陛下晨祷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提前,今天比昨天要早,而昨天又早于前天。并且一改他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接连几天,在晨祷过后,他不是马上开始用早餐,而是坐到躺椅上,去低声吟读考门夫人的《荒漠甘泉》。他这是想让自己进入圣徒的心境,皮埃尔想,他想让自己像所有的圣徒一样,在突如其来的大灾变面前,也同样能获得灵魂的安宁。因为皮埃尔发现,几天来陛下诵读的都是同样的篇章:
“我们的主常在暗中启迪我们。有时他带领我们进入孤单的黑暗里,有时进入忧伤的黑暗里,失意的黑暗里,病患的黑暗里……我们并不会一直沉寂在黑暗中,我们不久就会从黑暗处走到明处,那时,我们就有义务把所学的说出来……因此,我们曾受的苦,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也不是毫无目的的。”
“多少时候,主要我们经历痛苦;但是我们的痛苦能使别人的生命得福,我们所付的代价,也不算太大,世上最可贵的东西,往往是从眼泪和痛苦中得来的……亲爱的朋友,如果神指定你受特别的试炼,那么在他的心中,已经给你留了一个特别的地位。”每当这种时候,皮埃尔就默默地站在门边,用心而不是用耳去倾听教皇的低语,因为陛下的声音低到了近乎默诵,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微微歙动。只有我最清楚,皮埃尔想,陛下不是个把个人安危萦绕于怀的人,从来就不是。他这是在为上帝的羊群正无助地被撒旦所驱赶而焦虑不安。
这时从宫外传来一片喧譁,其声如初涨的潮水由远而近,一下下拍击着海岸。
教皇的眉梢轻轻一抖,他肯定听到了这个声音,但他依旧双目微闭,沉浸在一种常人不可企及的境界里。
皮埃尔神父走到窗前,掀开厚重的窗帘向外望去,大亮的天光刺得他眯起了双眼,这才看清圣彼得广场上已经聚满了成千上万的人。涨潮般的声音居然是由众人哺哺的诵经之声汇聚而成!
这是教众们在为教皇的安危祈祷。皮埃尔神父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感动,他悄悄走到教皇身后,轻声提醒道:
“陛下,外面有很多人……”
“他们要干什么?”教皇的两眼依然微闭着。
“他们好像是为您做晨祷。”
“哦?”教皇已很虚弱的身子在宽大的袍服里轻颤了一下。
然后他站了起来,缓缓挪动着步子向阳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