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守阵地的除了255团,还有14军军部直属队和第10师的残余人员,总共大约一千五百人左右。以杨围子村的面积而言,这样的兵力并不算少,可问题是部队严重缺乏弹药,炮弹和手榴弹完全告罄,各种枪弹也所剩无几,步枪兵的子弹平均下来还不到二十发,以这样的军需状况,别说是坚持三两天,就是再守两个小时都有点靠不住。
仗打到这个时候,战场的补充完全依赖空中运输,整个第12兵团都缺少弹药。双堆集的空投点设在18军的地盘上,后方送来的粮食和弹药全都掌握在“土木系”的手里,分配物资的时候就显得亲疏有别——弹药和粮食首先满足18军,其次再分给由18军派生出来的第10军,而14军和85军都属于“旁门另派”,只好看人家的脸色求一点施捨。先前,14军军务处的蒋汉廷处长到双堆集去讨要弹药,刚走到半路就被18军用冲锋鎗顶了回来,东西没拿到还挨了一顿臭骂,蒋上校气得直跳脚,差点没把队伍拉出去搞火拼。
其实,空投场地就在杨围子的西南角,距离14军并不远,但18军却把那片区域设成了自己的禁区,根本不许其他部队靠近。这样一来,各部队与18军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当解放军准备封锁空投场的时候,14军也就放任不管——自从攻克沈庄之后,解放军就不停地挖战壕,那工事从杨围子的西北逐渐延伸到了西南。本来,如果14军的弹药充足一点、或者他们多少能够发扬一点协作精神,只要主动出击一两次,共军的战壕也就不至于挖得那么顺利。可这帮傢伙却只顾着跟18军赌气,愣是眼睁睁地看着中野4纵把坑道从沈庄一直挖到了空投场上,结果是“我的退路被隔断了,你们也别想再得到粮食和弹药!”
战事险恶、军情危急,包围圈里的国民党部队之间不仅在地理上被分割阻断,在心理上也存在着严重的隔阂。派系的纷争加剧了内耗,绝境中的官兵的士气愈加显得低糜。
12月10日下午,双堆集方向的国军部队向空投场附近的华野4纵发起反击,双方在杨围子西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噼里啪啦地打了两个钟头,可14军却始终袖手旁观,就好象这近在咫尺的战斗完全不关他们什么事似的。
14军不愿意去配合“土木系”。不过,在蔡智诚看来,同属于“土木系”的18军和第10军之间的配合也并不默契。本来,装甲部队在进行堑壕争夺战的时候,应该由步兵在前面搜索攻击、战车在后面实施火力压制才对,可第10军的步兵们却远远地躲在坦克的背后,距离突前的先锋足有二三百米。而18军的那些战车也没有摆出攻击时应该採取的楔形阵势,他们排成纵型的侦察队列,彼此的间隔拉得很开,这样就只有一辆坦克突在最前面,根本无法沖开堑壕的防御。
而共军方面却是铁了心的要守住阵地。坦克刚接近战壕,华野4纵的战士们就抱着麦秸垛子沖了出来,那些m3a3是使用汽油的,最怕火,打头的坦克几乎立刻就被“巨大的火把”包围了,其他的钢铁怪兽也被撵得到处乱跑,而跟在后面的步兵这时远还在百米开外,既沖不上来也退不下去,完全暴露在阻击阵地的火力打击之下……如此折腾了两三个回合,第10军的一个营就报销了。
反击部队无功而返,在杨围子“观战”的官兵们也显得无可奈何。蔡智诚问李剑民:“照这样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守在这里,拼光打尽”,李剑民的回答十分简单。
“固守原地,拼光打尽”是十二兵团的政策。在双堆集包围圈里,除了18军之外,其他部队的位置都是固定死的,谁也不许擅自移动。85师254团1营长金泽(遵义人,黄埔16期生)就是因为一不留神跑到了第10军114师的地盘上,结果被军法处抓去枪毙了,黄维司令还将他作为“典型案例”通报给全兵团,搞得85师的其他人再也不敢随便乱动——用李剑民团长的话说就是“前头没出路,后头没退路,只有坐着等死”。
事实上,虽然没有出路和退路,但活路还是有的。在那段时间里,解放军每到天黑之后都要释放一批俘虏,他们总是让俘虏带回来许多劝降信,这些信函有的是指名交给某位长官的、有的则没有写抬头,但信件的落款却都是中野的政治部主任张际春。国民党的军官只要有了这封信,能拉队伍“反水”就算作是起义,实在不行的话,自己缴枪也算是投诚。
杨围子里的255团还剩下千把号人马,团长李剑民多少还有点“起义”的资格,但他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在私底下,李团长倒是给蔡智诚预备了一封“保命信”,并且叮嘱说:“我们是强盗大学毕业的,拼死了就算,你是正规文化人,打完仗还有自己的前途,不必把性命浪费在战场上”——那意思是让蔡大学生趁着夜色跑到共产党那边去投诚。
这让蔡智诚非常犹豫。从常识上判断,他知道杨围子绝对是守不住的,能够在共军发起总攻之前及时投诚当然是一条求生的良策,但是,经过多年的军旅生涯、特别是在伞兵部队里接受的“党化教育”又使得他难以做出临阵脱逃的举动,思想斗争了很长时间,他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听天由命。
夜幕降临了,对面的共军停止了炮击,杨围子阵地上顿时安宁了许多,在坑道里蜷伏了一天的国民党兵们纷纷走出藏身的工事——现在是“放风”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