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打断的声音、机关枪突突的声音、远处爆炸的轰隆声、近处爆炸的闪光、炸飞的石头打
在铁皮头盔上的砰砰声、夏天里苍蝇飞过无人地带的嗡嗡声。后来又加上了马叫声、冻土的
断裂声、飞机的嗡嗡声、泥坑里推进的坦克、从乙醚的作用中清醒过来的截肢者、火焰喷射
器的喷射、刺刀咯吱咯吱刺进脖子里的声音。虽然被长久的寂静所打断,但欧洲音乐富有激
情而又充满残暴。
真的在想我哥哥是不是也既喜欢女孩也喜欢男孩,或者只有我才有这样的罪恶。在想他
死的时候是不是个独身主义者?想想这些士兵,躺在一起,蜷缩着,尚且活着;冷了,也就
死了。打扫了 b.w·弗洛姆斯的墓碑后回到门口。唉,我的任务註定将一无所获了。坟场管
理员正在搓绳子,什么也没说。莫蒂·东特非常准时地来接我,接着我们飞速返回文明世界,
哈。沿着一条绵延数英里的榆树林阴大道开,路过一个叫普尔卡佩莱还是什么的地方。东特
选择这条直路,就是为了把布加迪开到最大马力。一棵棵榆树变得模糊,仿佛永远重复出现
一样,像个转动的陀螺。指针接近了最高速,这时我们前面猛然跑出来一个疯女人般的东西
——撞在挡风玻璃上,从我们头顶上翻转着飞过去。我告诉你,心跳得真像中了枪一样。东
特踩了剎车,我们斜着沖向路的一侧,又到另一侧,轮胎发出尖叫,磨得发热的橡胶把空气
都烧焦了。永远的重复也没有了。我的牙使劲咬着舌头。剎车时如果布加迪开出那条路,我
们那天的旅程就结束了——如果我们的小命还没结束的话——也会连人带车和一棵榆树亲
密接触。车擦着地停了下来。我和东特跳下车往后跑——只见一只巨大的野鸡在拍打着折断
的翅膀。东特用梵文还是其他什么语言说了句复杂的骂人话,然后如释重负地说了声“哈”,
庆幸他杀死的不是一个杀了“什么东西”也会表示难过的一个“什么人”。我已经说不出话
了,只好用手帕沾着流血的舌头。我提议让这只可怜的鸟从痛苦中解脱。东特的回答是句谚
语,其中的荒谬可能一时还猜不透:“关于那些菜单上的内容,调味品不是应该关心的事情。 ”
他回去耐心地试着让布加迪再发动起来。我搞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走到那只野鸡前面,
这让它更加绝望地扇动翅膀。它胸部团花状的羽毛上布满了一层血和粪便。思科史密斯,它
像一个出生两天的小孩一样叫着。路边有一块我拳头大小的石头。我用它使劲砸向这只野鸡
的头。那让人不舒服——不像用枪打鸟,完全不一样。
用从路边摘的阔叶草的叶片尽量把血擦干净。东特已经把车发动起来了,我跳上车,我
们一路开到下一个村庄。就我目光所及,是一个没名字的地方,但是这里有一家破败的咖啡
店兼车库兼殡仪馆,一群不说话的本地人都住在这里。许多苍蝇在空气中盘旋,像吸了毒的
死亡天使。急剎车让布加迪的前轴发生了位移,所以m.d.(莫蒂·东特)停在这里让人检
查一下。我们在外面一处“广场”边坐着,实际上是一个不平坦的池塘底,泥巴地中间有一
块柱基,上面的东西很早以前为了做子弹给熔化了。一些脏兮兮的小孩穿过广场追着乡下唯
一一只肥母鸡——它飞到柱基上了。孩子们开始沖它扔石头。我纳闷鸡主人会在哪儿。我问
酒吧招待柱基上以前放的是谁。他说不知道,他生在南部。我的玻璃杯脏了,于是让他换一
个。他对此感到不高兴了,随即就不那么健谈了。
m.d.问我在佐内贝克坟场的情况。我并没有回答。血肉模糊的野鸡不断闪现在我的眼前。
我问m.d.他去哪儿了。“哦,你知道的,打点生意。”在布鲁日?我惊讶地问,很难想像一
个比利时钻石商在德国人的占领下还能生意兴隆。“老天,不是。”m.d.回答说,“约翰内斯
堡。我和妻子要出国,直到战事结束。”我恭维他有先见之明。他谦虚地解释说:“战火不是
毫无徵兆地就燃起来的。它们开始是地面上的星星之火。战事逼近,一个聪明人会留意烟雾,
并准备撤离到附近的地方,就像埃尔斯和伊俄卡斯特。我担心的是下一场战争规模太大,所
有有像样饭店的地方都不会免遭破坏。”
他是不是非常确信又一场战争即将爆发?
“总会有一场战争即将爆发,罗伯特。它们永远不会彻底消失。是什么引发战争?权力
欲,人性的根本。暴力的威胁、对暴力的恐惧或者暴力本身是这种可怕的欲望的工具。在卧
室、厨房、工厂、工会、联盟和国家边界你都能看到这样的权力欲。听好了,记住它。国家
只不过是一个膨胀得很大的人性。证毕,国家是法律用暴力书写的实体。它以前是这样,也
永远是这样。战争,罗伯特,是人类两个永远的伙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