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没准时来,我向他道歉,他对我说:“不用着急。 ”“在我们要去的地方,没人会注意到我
们是早了还是晚了。”威廉斯夫人给我拿来了奶油鱼蛋饭,j.一阵风似的进来。她没忘记那
天是什么日子,送给我一束用一根黑色的丝带绑着的白玫瑰,微笑着,一如以前。
东特开着一辆 1927年产的紫红色皇家 41型布加迪车,一辆真正飞快的傢伙,思科史密
斯。跑起来风驰电掣,像个魔鬼——在碎石铺成的公路上能开到将近五十迈!——而且还自
夸说有一个汽车喇叭,东特动不动就摁。行程很无聊,景色却很好。越靠近前线,乡村自然
被破坏得越厉害。出了卢斯拉,地面上留有弹坑的伤痕,战壕纵横交错,遍布着被烧得寸草
不生的小块田地。有几处还矗立着为数不多的树,你要是摸摸它们,只是毫无生气的木炭而
已。地上的一串绿色不像是自然再生的,更像是大自然的霉病。在马达的隆隆声里,东特大
声喊着说农民们因为担心还有没爆炸的炮弹而不敢开垦田地。人们只要路过此地就会想起在
这块土地上曾经汇集过多少人。任何时候,都会有冲锋的命令,步兵从土里冒出来,掉落一
身被炸成炮灰的尘土。停战日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却好像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佐内贝克
是一个在废墟上修了一半的摇摇欲坠的村子,也是第53旅第11埃塞克斯分队的墓地所在地,
国殇纪念坟场管理委员会的人告诉我说这块墓地是我哥哥最有可能被掩埋安息的地方。7月
31日艾德里安在冲锋的时候死在墨西拿桥上,正是在战事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东特把我放
在大门口,并祝我好运。他很圆滑地告诉我他在附近有生意——我们肯定离最近的珠宝商店
离这儿有五十英里——让我独自开始自己堂吉诃德式的探险。一个患了肺痨,当过兵的人在
不照料他那块可怜的蔬菜地时把守大门。他还兼做坟场管理员——疑似是自己任命的——他
沖我晃着以“维护”的名义设的一个捐款箱。我丢了一法郎进去,这个傢伙操着还过得去的
英文问我是否在找某个具体的人,好像他已经对整个墓地的情况都瞭然于胸。我写下哥哥的
名字,但是高卢人的嘴角耷拉下来,意思是说:“我的问题我负责,你的你负责,这个是你
的。”
我总是感觉能发现哪一座无名墓碑是艾德里安的。闪光的碑文、点头的喜鹊,或仅仅靠
音乐指引我到正确的地方。当然是十足的蠢蛋想法。数不尽的墓碑,都一样,像在游行一样
排着队。周围长满了一束束的荆棘。空气很闷,好像天空把我们都密封起来了。走在一排排
墓碑间的过道里,我搜索着 f打头的。海底捞针,但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陆军部会犯
错——如果战争的第一个牺牲品是真相,那么它第二个牺牲品是办事效率。结果,没有任何
叫弗罗比舍的人安息在那块佛兰德斯(註:中世纪欧洲的伯爵领地,包括现比利时的东佛兰
德省和西佛兰德省以及法国北部部分地区。)的土地上。最接近的上面写着“弗洛姆斯,b.w.,
二等兵 2389第 18(东区) ”,于是我把j.的白玫瑰花放在他的墓碑上。谁知道呢?弗洛姆斯
在一个疲倦的傍晚可能向艾德里安借过火,或是当弹如雨下时和艾德里安一起蜷缩着,或者
分享过鲍威尔牛肉汁。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傻瓜,我了解自己。
人们在上大学的时候会碰到奥尔福德这样的小丑,带着一副权利被剥夺了的样子,好像
他还没有表现勇气的机会战争就结束了。其他人(突然想到菲吉斯)承认他们因为 1918年
以前没有到服兵役的年龄而感到庆幸,但也因为自己的庆幸感到有些羞愧。我曾经常常跟你
说关于在我传奇般的哥哥影子里的事——每一次的责难开始都是“艾德里安以前从来
不……”或是“如果你哥哥现在在这儿,他会……”。我变得开始讨厌听到他的名字。在我
被强制从弗罗比舍家族驱逐之前的那段时间,听到的是“你真给艾德里安的名誉丢脸”。永
远不会原谅父母这件事。还记得上次在一个下着濛濛细雨的秋天下午我们在奥德利恩德最后
一次为他送行。艾德里安穿着制服,佩特紧紧拥抱着他。那些彩旗和欢呼的日子已经成了遥
远的记忆——后来听到宪兵队护送被征入伍的新兵去敦刻尔克阻止大逃亡。所有的那些艾德
里安们拥挤得就像塞进墓地里的沙丁鱼一样,遍布法国东部、比利时西部或更远。我们从一
副叫历史背景的牌里随意抽几张出来——我们这一代人抽到的是10、j和 q;艾德里安那代
抽到的是3、4和5。仅此而已。
当然,“仅此而已”决不是最后的结果。艾德里安的信文还在耳边挥之不去。一个人可
以闭上眼睛,却关不上耳朵。衣服缝里的虱子噼噼啪啪的声音、老鼠疾步走的声音、骨头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