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上一时落针可闻,人人都在等待着王仁恭最后定案。此时此刻,最为难的就是这位太守大人。他坐镇马邑,防备突厥,靠的就是手下将士用命。可他也知道,张万岁一贯脾气暴跌,目中无人,若办了这四名学生,会让讲武堂寒心。史怀义的背景,也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就在进退两难时,一直立在下首的马邑郡丞李靖上前说了一句:“府君,下跪左起第二人,便是当日突厥入寇时,回城报信的李元霸。”
“就是那个单枪匹马,杀透重围,最后还被通令嘉奖的李元霸?”王仁恭对李元霸也有印象,听李靖提起,颇为意外。
“正是,此子虽然年幼,他日必是一员虎将。若就此断送前程,未免可惜。况且近来有坊间传言,说是军中有人替一些风月场所撑腰打气,影响极坏。”李靖说道。
王仁恭听到此处,心中已经有数,当场说道:“好了,李元霸等四人,虽与官长冲突,有暴行犯上之嫌。但念在事出有因以及往日功劳上,不予追究!至于张万岁殴打许作良一事,许参军,你的态度?”
许作良到底是个忠厚之人,不愿把事情闹大,当即回答道:“张旅帅当时醉酒,想来也并非本意,乃无心之过。讲武堂与鹰扬府同忾连枝,不必为此小事伤了和气,请府君不必追究。”王仁恭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堂定案,双方都不追究。
出了太守官署,史怀义先行一步,李元霸等人与许作良同行。这几个小子还在一个劲儿的笑着刚才张万岁的狼狈模样。
“真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你们这次打的可是军中武官,如果定性为暴行犯上,知道后果吗?还笑!”许作良教训道。
李元霸收起笑容,正色道:“参军,那王八蛋光侮辱我们不说,还敢对您不敬。如果今天我们妥协忍让,以后讲武堂出去的人,还有谁看得起?”
许作良盯着他看了半晌,也忍不住笑道:“你这小鬼,平时看不出来,居然一肚子坏水。可你想一想,是不是漏了什么把柄?”
“参军说的可是当时在场的那些妓女?”李元霸笑问道。
“不错,如果刘武周想翻案,只要找到这些妓女,就可以证明你们不仅仅是推了张万岁一把。那时候,你们还笑得出来吗?”许作良问道。
李元霸还是一脸笑意:“参军,妓女看脸色,讨生活,是最怕惹上麻烦的。她们绝对不会参合这种官府的事情。”
“你好像很了解她们?你经常去逛妓院?”
“呃,这个……”
太原城内,唐公府邸。
李府家将们如往常一样,石像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几匹快马飞奔而至,三名身着戎装的人跳下马来,那为首一人二十多岁年纪,面白无须,气宇轩昂,踏上台阶,朗声说道:“马邑讲武堂刘弘基来拜会唐公并诸位公子。”
那李府家将认得他,此人是二公子挚友,当年还未到马邑任职时,与二公子亲热到“出则连骑,入则同卧”的地步,哪里需要通报?当即请他入客堂奉茶,并飞报二公子李世民。
此时,唐公在外领兵剿贼,大公子与四公子居于河东,三公子不知去向,家中只有二公子李世民坐镇。听闻刘弘基到访,李世民欣喜异常,连忙迎了出来。
“哈哈,今天是吹什么风?怎么把咱们刘大侠吹来了?”李世民一踏进客堂就笑了起来。
刘弘基放下茶杯,拱手笑道:“要是路过太原不来拜会,让你知道了还得了?”二人相视大笑,分宾主坐下。
“你任职马邑讲武堂,怎么会有空到太原来?”李世民端起茶杯问道。
“哦,第一批学生结业,我部下的都被分配到唐公的剿贼军中,所以来送送。现在正要赶回马邑,路过贵府,进来讨杯茶吃。”刘弘基说道。
李世民喝过茶,放在一边:“何必这么匆忙?既然来了,住一晚再走也不迟,我也正好再听听你游侠江湖的壮举。”
“呵呵,二公子有所不知。我麾下的学生没一个是善类,那帮小子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尤其是上次你见过的那个李元霸,进讲武堂三个月,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如今俨然成为号令群雄的人物,让人头疼得紧!”刘弘基这话虽然是在抱怨,神情却十分得意,仿佛这些调皮捣蛋的学生让他引以为豪。
李世民听他提起自己的三弟,不动声色,从旁问道:“哦?讲武堂军事重地,可由得他胡闹,军法威严何在?”
“唉,那小子是死猪不怕滚水烫,只要犯了他的忌讳,管你是谁,一顿暴打。至于怎么处罚,他才懒得管,反正他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刘弘基越说越得意,跟面对李元霸时简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李世民可得意不起来,刘弘基的品性他很了解。此人年少时落拓不羁,行侠仗义,不事家产。到了前些年,已经沦落到一贫如洗的地步,连随军征高丽的盘缠都凑不齐。只能装疯卖傻私宰耕牛,故意被县令关进牢里来躲避兵役。后来趁贼寇四起,疯狂盗马,边卖边吃,跑到太原来,结识了自己。
这么一个不拘小节,慷慨义气的江湖豪强,他作老三的教头,真不知是福是祸。老三的脾气本来就倔强,冲动,要是再受这位老师的影响,以后还不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