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封建时代无论是在皇室还是民间都实行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度。若朱祁钰是宣宗皇帝朱瞻基的大儿子,则其继承朱瞻基的皇位,之后再把皇位传给自己的长子朱见济,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可偏偏朱祁钰是朱瞻基的次子,他上头还有个哥哥朱祁镇,朱祁钰这个皇帝还是特殊情况下临危顶替皇兄做的。所以说连老子都名不正言不顺,他的儿子朱见济就更受诟病了。
原先朱祁镇并无子嗣,朱祁钰若想立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倒还说得过去。可气人的是朱祁镇的妃子周还香偏就抢先一个月生下了朱见深,这使得局势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由此也引出了一场激烈的宫闱争斗。
朱见济刚一降世,朱祁钰便迫不及待的欲立其为太子,遂于朝堂上放出风声,想探探百官的口风。众朝臣皆心照不宣,大都採取观望态度,不急于表明立场。
且说朱祁钰的正宫皇后汪氏,对立朱见济为太子一事感到坐立不安。其原由便是朱见济乃杭妃所生,万一将来登上天子大位,则杭妃必然会母凭子贵坐上太后宝座,自己这个正宫皇后反而沦为杭妃臣属,岂不悲哉!所以汪皇后是极力反对立朱见济为储。
不想让朱见济被立为储,那这个太子何人来做?汪皇后想到了朱祁镇之子朱见深。朱祁镇乃宣德先皇长子,其子朱见深便是先皇的长孙,所以按理说朱见深才是皇位正统继承人。于是汪皇后便联络自己在朝中的心腹,命他们上书奏表,要求皇帝立太皇之子朱见深为皇室储君!
当然汪皇后并不是真心想要维护朱家的宗族正统,她心里的盘算即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杭妃成为未来的皇太后。在此目的的驱动下,景帝正宫汪皇后与南宫太皇朱祁镇之间反倒结成了一种利益同盟。
朱祁钰接到了汪皇后心腹言官递上来的奏摺,上面净是些嫡传正宗之言,意思无非就是要景帝维护宗室正统,立先皇长孙朱见深为太子。
朱祁钰阅之大怒,但又无言辩驳,遂感郁闷至极。
司礼太监兴安看穿了朱祁钰的心思,便在一旁迎合道:“这群言官腐儒,就会成天般弄是非!他们也不想想,万岁爷您才是当今的天子,将来继承万岁爷江山的,自然应该是万岁的亲生儿子。哪有撇开儿子不立却叫侄子来当太子的道理?!”
兴安此话可谓是说进朱祁钰的心坎里了,朱祁钰忙感嘆道:“是啊,是啊!到底还是你兴安懂得朕的心吶!那群言官无非就是欺负朕不是先皇长出,继而拿什么嫡传正宗来打压朕。按眼下这情形,他们似乎不会善罢甘休,朕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兴安回道:“言官腐儒不过是一帮黄口竖子,在朝中既无资历又无根基,不足为惧。依奴才愚见,只要皇上能获得朝中有份量的阁僚支持,则尽可将拥立南宫朱见深的那一派给压制下去!”
朱祁钰听罢觉得兴安所言颇有道理。目前朝中舆论对己不利,然而只要那些尚未表态的重量级官员出面支持自己,则舆论导向必将扭转。
但朱祁钰仍旧心存疑虑:“可是那些有资历的阁僚全是些老滑头,一个个都默然不语,似乎是在静观其变。朕又如何让他们表态支持于我?”
兴安便给朱祁钰出了个主意:“这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万岁爷何不施以重金,奴才料定那群老货见了白花花的银子必然会有所动心!”
于是,中国历史上一幕惊世罕有的闹剧就此上演。过去历代的皇帝都是严惩贪官,如今倒好,皇帝主动出钱贿赂大臣,真是风水轮流转!
朱祁钰的主要行贿目标是内阁要员。当时的内阁构成是首辅陈循、次辅高毂,另外还有四名阁员。司礼监兴安以皇帝的名义将六人分别召入宫中,先是明确阐述了万岁爷立储的态度,然后便悄悄塞给首辅陈循、次辅高毂每人一千两纹银,其余四位阁员则是每人五百两。
除内阁之外,朱祁钰也向各部尚书分别施了贿。
众朝臣收了钱后皆哭笑不得,皇帝“赏”的银子,想不要都不行。既然拿了好处,就得替人办事。首辅陈循即刻召集内阁成员开会协商,最后众阁僚达成共识,拥立朱见济为东宫太子!
内阁的表态支持令朱祁钰大喜过望,然而也不是所有的官员都那么识趣,像吏部尚书王直和兵部尚书于谦就属于那种不识时务的愣头。见皇帝竟公然向大臣行贿,王直的反应是直接将自己的那份贿银怒掷于地,捶胸顿足呼喊道:“朝纲颓败至此,这让老朽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先皇吶!”
皇帝为了立个太子而向大臣行贿,此事让王直感到无比汗颜,但朝中有的是不要脸的人。
内阁表态拥立朱见济之后,大批见风使舵的官员便纷纷上书迎合,以至舆论环境一下子扭转,支持朱见深的一派被强力打压了下去。
景泰三年五月,朱祁钰之子朱见济被册立为皇储,谥号“怀献太子”,正式成为大明帝国的法定继承人。景帝朱祁钰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储君已立,千秋万世,就此定局!
对南宫里的朱祁镇和钱玉英来说,朱见济被立为太子的消息无异于一道晴空霹雳,原本被寄予厚望的朱见深转眼间变得一文不名,朱祁镇一家四口已然跌入了永世不见天日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