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邝埜又转头对朱祁镇说道:“陛下,他一个太监怎懂兵家之事。陛下您才是三军至高统领,应以大局为重,若再任凭这阉奴如此胡搅蛮缠下去,则几十万大明儿郎恐都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啊~!”
王振听闻此言立时气极败坏的嚷道:“放肆!吾乃堂堂帝师,自幼也是熟读兵书,你怎敢说我不懂兵家之事?!我看分明是你们这帮饭桶畏死惧战,因此才危言蛊惑皇上退兵。再敢妄言,皇上必杀汝!”
邝埜义正严词的回道:“我邝埜自二十岁从军至今已历数十载,何曾畏死?你一个阉奴又安能以死惧我!”
王振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得对身侧的护卫军兵士喝令道:“来人,将邝埜给我逐出大帐!”
面对王振如此越俎代庖的发号施令,护卫军统领樊忠是一肚子怨气,但无奈这王振是皇帝的老师,樊忠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他只得将目光投向皇帝朱祁镇。
朱祁镇见樊忠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便说道:“看我做什么,依王先生的话执行!”
既是皇帝本人发了话,樊忠只得率领护卫军兵士将邝埜赶出了中军帐。邝埜临走时不禁高声叫骂道:“王振你这弄权祸国的阉贼,当年太皇太后真该将你一刀斩了!留你于世,我大明迟早会败在你的手里~!”
夜幕降临,朱祁镇呆坐于大帐内思绪万千。良久,他又禁不住站起身来到大帐门口,探出头向外望了望。
只见那暗夜之下冰冷的月色洒满大地,苍穹之上点点繁星冥光闪闪,伴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此情此景让人感到一种莫名战慄。晚间的大漠竟是如此阴森恐怖!
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立时涌上朱祁镇心头,他知道也先的兵马一定就埋伏在附近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说不定眼前那座沙丘的另一边就是恶狼般的瓦剌军队!
朱祁镇赶紧扭头回到帐内,对身边的王振说道:“不行,朕不能在此坐以待毙。邝埜说得有道理,大军得立刻撤出大漠!”
听了此言王振不禁惊诧:“皇上这是何意?!难道您真怕了也先不成?”
朱祁镇厉声回道:“王先生,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英国公张辅一代名帅,其所率的十万兵马竟被瓦剌军一日内给消灭殆尽了,此足见敌军之强悍吶。我大军虽然都是精锐,但却明显无法适应大漠的环境,如此下去必是凶多吉少!”
见自己方才的严厉语气令王振有些无所适从,朱祁镇便又语态和缓的深情说道:“王先生,你我先前都把打仗想得太简单了,直到近日朕才真正领悟到了战争的残酷。过去朕一直对先生的话言听计从,今日还请先生容朕按照自己的判断行事。”最后朱祁镇甚至跪地恳求道:“为了几十万将士的性命,望先生能饶恕祁镇此次违背恩师意志独断而行!”
见皇帝竟给自己下跪王振不禁大惊失色:“哎呀使不得!使不得!”随即王振亦跪地叩首道:“奴才才疏学浅,确实不懂兵家之事,这阵子净给皇上添麻烦了。其实奴才也早有退兵之意,皇上的决定万分英明!”
既然下了决心要撤退,朱祁镇便一刻也不想多停留,因为担心瓦剌人夜袭营地,所以朱祁镇下令大军连夜开拔南撤!
几十万明军接到撤退命令后即草草收拾行装,而后便脚踏月色顶着寒风惶惶向南逃亡而去。
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还热如火炉,到了晚上却又冷若冰窖。风吹在身感觉直往甲衣里钻,可谓是刺骨冰寒!
明军将士们连日来备受缺粮缺水的煎熬,体质早已虚弱不堪,现在又要经受炽热与严寒的连环折磨。飢疲交迫之下,大批兵士支撑不住,纷纷倒毙。
只道那冷月如霜、凄风凛冽,许多衣衫褴褛形如枯藁的兵士因经受不住摧残而大片大片的栽倒于地,瑟瑟蜷缩着直至气息消逝。漫漫逃亡路上,竟是遍地殍鬼、满路殭尸!
看着同伴不断倒下,那些活着的人却没有丝毫悲伤的表情。倒不是他们内心冷漠,只是大家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去伤心难过。众兵士只是默然无语神情麻木的随着人流蹒跚前行,大军犹如一条暮气沉沉的巨大河流,缓缓的朝南面流淌。
此时此刻,从皇帝到普通的士兵,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向南!向南!逃出这地狱般的大漠!
经过一连数日的艰辛跋涉,朱祁镇大军终于来到了大漠边缘,眼看就能退回国境,逃出生天。
忽然大军发现前方有一座荒废已久的沙漠城墟。待走近看去,只见得一道道残垣断壁分布四处,内中却无半个人影,因此更显得沧桑凄凉。通过这些残破的遗蹟可以判断出此地曾经是一个非常繁华的沙漠集镇,而今却已是一座人去楼空的失落孤城。
朱祁镇对邝埜问道:“邝爱卿,你可知道此地是何处?”
邝埜答道:“据臣所知,这座废弃的旧城名曰‘土木堡’,而此地离麻谷口只有不到五十里的路程。陛下,臣建议大军就在这土木堡中休整,待将士们恢复体力后便急行军一气开往麻谷口与陈懋将军汇合!”
朱祁镇见这土木堡的残垣断壁正好可用来当作掩体,大军在堡中不必担心瓦剌军队前来突袭,于是就听从了邝埜的建议让大军驻扎于土木堡内好生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