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彦没点明,但他相信洛冰懂,随便买个陌生人的银行卡来中转流水是惯常操作,「后来张可可见遮不住了,便承认了郑莉莉是她远房亲戚。」
洛冰失声道:「承认了?」
「对。」
薛彦满脸讽刺,「接着,其他三个事业部的hrbp启动了自查……」
单二部就查出了四万八缺口,其他三个事业部加起来,却只象徵性地查出九千块,总金额五万七,巧之又巧地控制在六万的量刑标准以下,要说背后没人操控,鬼都不信吧?
洛冰深吸一口气,「你们再往上查查,张可可这点资历,她不敢这么干的。」
「我知道,但是,供应商们口径早已统一,什么都问不出来,她本人又被下了降头,死活要背锅。」
薛彦摊手,他也很无奈,和张可可谈过三次,都无功而返,「最初没让你参与,是怕你为难。现在,你不妨去试试,能挖出线索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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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廊上,东南信风从海上吹来,又湿又黏,让人愈发烦躁,张可可眼里一潭死水。
洛冰牵过她的手,低声说:「我知道不是你。」
张可可垂着眼皮,许久许久的沉默后开了口,「把手机关机好吗?」见洛冰愣住,又道,「对不起洛姐,我现在谁都不相信。」
「我没带手机,也没带录音笔。」洛冰嗓子干涩,竟然有些无所适从,她按按扁平的裤子口袋,「你不信可以自己来摸。」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了。」
张可可自觉过分,无比后悔,顺从地说,「报销流程是我走的,但我没贪公司一分钱。起初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郑莉莉不是你亲戚,对吧?她是谁,谁让你这么操作的?你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没用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
张可可迎着她的目光,说的话却文不对题,「洛姐,你知道吗?前几年同事们总在背后说你坏话,你穿件新衣服都要酸你掐尖显摆,我听着可生气了。后来我明白过来,又开心得不行,他们羡慕嫉妒才会中伤你,毕竟你是集团最年轻的总监,我说出去都好骄傲!」
她的语气越来越低落,「这两年,没人诽谤你了,她们不再嫉妒你,她们都可怜你……」
洛冰心尖刺痛,张可可的话一字一字扎在她心上,「如果有用的话,你还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她给不出答案。
洛冰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躺上床一遍遍扪心自问,如果当初她破釜沉舟,拼着鱼死网破斗一把,现在会是什么结果?保住她拥有的一切,还是被彻底踢出干元?
幕天席地的疲惫涌上来,她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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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九点,费云平回复了格珲的邮件,「批准,尽快处理。」
九点过五分,郁燃出现在费云平办公室,「这么处理治标不治本,我建议请会计事务所进行全面审计,把费用流程做个彻彻底底的梳理……」
费云平语气淡然,目中精光含而不露,「小郁,问题没有严重到你想像的程度。」
「费总,粉饰太平没有意义。」
费云平笑道:「年轻人想做事是好的,可集团结构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度没掌握好,就有可能导致企业停摆,我作为干元总裁,必须以稳定性为首要考虑。」
在郁燃肩上亲切地一拍,「先把蓬莱宫做漂亮,剩下的,一步一步来。」
他立场坚定,郁燃被迫妥协,回到办公室尚不甘心,靠在皮椅上闭目寻思,琢磨如何继续推进。
「这次是咱们鲁莽了,至少应该提前摸一摸费云平的态度。」
薛彦一边自省,一边劝道,「自古所有改革家,都有当朝一把手鼎力支持,他不愿整顿职能线,你气也没办法。」
郁燃憋着口闷气无处宣洩,薛彦面不改色,笑道:「或者,咱请个山外山来镇他?」
「算了,丢不起这人!」
当初拍着胸脯承诺,能以一己之力重整河山,若为这事去打扰老爷子云游修仙,脸真的没地儿搁。
薛彦莞尔,悠闲地拿剪刀修整盆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往好处想,至少他们听到了警钟,以后势必有所收敛,四捨五入,不就等于达成目标了么?」
对郁燃而言,成就是成,败就是败,靠打折来自我安慰,无异于自欺欺人。
他揉了揉眉心,进干元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一股疲惫感,在他想要做事的时候,总是自己人站出来拖他后腿。
十一点,格珲签发通告公示:员工关系专员张可可严重违纪,公司已与其解除劳动合同,永不返聘。
张晓晨给张可可发微信不回,打电话关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转了半小时圈,他鼓起勇气,跑去格珲办公室,「格总,张可可她犯了什么错要被开除啊?」
格珲头也不抬,「好好干活,与你无关的事,别问!」
张晓晨心头一跳,灰熘熘转身,都迈出了一只脚,想起张可可甜美的笑容,逝去的勇气死灰复燃。
他咬咬牙,折回去追问:「格总,张可可是我同事,她莫名其妙被开除,难道我不能问问原因吗?」
「莫名其妙?」格珲冷笑道,「她利用职务之便,吞了好几万员工福利费,公司没起诉已经是法外开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