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一套稀疏平常的刀法,多年以后苗景龙再来看这套无名刀法的时候,还是觉得它平平淡淡,无法跻身高手榜之中,一般的人都能极快地学了去,没甚多余的花招,也无更加夺目的招式,按部就班得就像是一套前人留下来的老古董。
而后收留他的老师父也撒手人间了,苗景龙便捧着一抔黄土,将老师父下了葬。
偷盗、抢劫、欺辱。
江湖之上的龌龊以肉眼凡胎便可窥其一二,更莫说那些被有心掩在底层之下的噁心事。
他不是个找事的性子,但却保不住别人要上门来挑刺。
苗景龙未曾正经拜过师父,连正经习内力的吐纳之气都不曾学过,却单靠一套刀法,保全了自己性命。
声名鹊起,祸患也接踵而来。
然而每次在与人交手之后,苗景龙却更能体会那一套刀法的绝妙之处,并且在认识元乔之后由着这个诡谲毒医的手将全身经脉打通,短时间内与其学会了吐纳,随后慢慢将内力提升,一手功夫更加让人胆寒。
与他凌厉刀法不同的,苗景龙委实是个斯文人,素衣白袍,当年迷得封三娘三晕五素险些就此与苗景龙去过日子,可苗景龙有礼得体,拒绝也拒绝得婉转,并未招致封三娘的怨怼。
直到遇上卿宛。
卿宛如烟雨江南里走出来的一幅水墨画,卿卿佳人,婉约动人。
「我昨日来寻你便不见你在,你又去哪儿熘达了?」元乔也不同苗景龙客气,探手去拿过了他手边的酒罈,仰头欲一饮而尽,脖颈抻直,却见一个姑娘拉了拉有些过长的衣摆,皱着眉心从苗景龙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一口酒还没入喉,自个儿先把自个儿呛了个仰倒。
元乔与封三娘两人嘴也合不拢,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苗景龙。
「苗大哥,这衣裳有些长。」她声音有些低,却清亮动人,如夜莺轻转,话里有抱怨有轻嗔还有一丝无奈。
别提这元乔和苗景龙这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了,就连封三娘也是听得一愣,转头时先入眼的便是轻蹙着眉心,秋水翦眸含娇带嗔的卿宛。
这姑娘可真漂亮。
封三娘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啧,这压人性命的手,哪里能与对方相比?
苗景龙一时也被噎住了,忙起身将刀扔给了元乔:「自然不合适,回头……嗯,让三娘陪你去选一套衣裳罢。」
被苗景龙点到,封三娘虽还有些愣神,但也没扫了苗景龙的面子,当下便应承了下来。
卿宛冲着封三娘笑了笑,一双眼波里含笑,笑得封三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叫卿宛,叫我阿宛就可以。」
「可叫我三娘。」
卿宛是个大户人家里的小姐,元乔眯起眼睛来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姑娘,待卿宛走后才轻哼了一声:「林太傅的女儿,林青婉如何会在你这儿?」
「林太傅?」
「朝堂纷争不停,林太傅站队有误,非得跟太子同进同出,招致祸端,前些日子林家走水,一场火烧了个干净,不知情的人道是意外,知情人个个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这是林太傅自己不知晓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
「若说中庸之道,我爹一位太傅,比天下更多人知晓得清楚,只是当朝皇帝心胸狭隘,听信小人谗言,太子与三皇子同为手脚至亲,偏生三皇子明里暗里挑拨离间,与江湖中人来往甚密,其心不纯。一心盯着皇位,妄顾人伦,心无天下百姓。反倒是太子殿下,自幼身子虽不娇惯,但一颗心时时向着百姓,亲兄弟,明事理,本就是明君之相,何来我爹站错位之说?」
走出半道的卿宛杀了回来,封三娘手足无措地看着面前对峙的三人,一时有些没弄明白。
反倒是苗景龙抬起眼皮来又看向了卿宛。
原本娇滴滴的一个姑娘,一身宽大的衣袍拖坠于地,身体瘦小得撑不起他的衣裳,单薄得却分外好看。许是好几日的奔波,她的下颌与脖颈拉出了一条锋利的线,刀削似的,眼中还噙着不服输的倔强。
元乔张了张嘴,半晌后又问:「那你爹呢?」
卿宛红了眼眶,进屋拿了东西,转身走向封三娘,在踏门而出时轻轻道。
「没逃出来。」
苗景龙的心,突兀地一跳,看着卿宛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收回目光。
「怕不会善终吧?」
元乔点头:「自然不会,毕竟他爹是太傅,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若是今后太子登基那还好说,许还能再接林青婉回去,若三皇子权势滔天一手遮天,必然不会让林青婉久活。如今太子是个病秧子,林青婉就是三皇子手中的鱼肉,必不会久留。」
苗景龙将擦得锃亮的刀提了起来,大步往门外走。
「去哪儿?」
「自然是去护着!」
话音一落,便没了人影。
元乔愣了半晌,一拍脑袋赶紧跟了上去,心道完了,这傻小子是沦为了林青婉手中的鱼肉了。
之后苗景龙一路带着卿宛杀出了血路,愣是将人护在自己的身后,而自己也在一次次的被追杀当中将刀法体会得炉火纯青,他向来喜欢琢磨,便变换着不同的角度去试。他本就有天赋,一套平平无奇的刀法却让他一跃跳到了高手榜榜顶。
算得上逍遥,却死死栽在了卿宛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