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阮雅秀眉一挑,不施粉黛的脸上挂着疲惫,原本一张好看的脸此刻却略显苍白,「带过去,众多患病百姓挤在一起,一个传一个,病得更快,死得更早。」
「朝廷派下来的银钱一层一层地贪,用来给百姓们买药治病的钱不及拨下来的十之一二。平头百姓,贱命一条,也比不过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太医们用昂贵的药材吊着官家人的性命,哪里是百姓们能付得起的。倒在隔离起来的方寸之间,只能等死。」
姜云被阮雅的说辞唬了一跳,她有限的十几年里,原本便不将人命当人命,却断然没有想到,国之生死,竟会有人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不当命。
而坐在一侧的苗宛彤却早已见怪不怪了,人心贪婪,越是低入泥泞,越是能看到人性的骯脏。
「姑娘!姑娘!大娘又吐了!」
阮雅身子一顿,起身就往屋里去,姜云也跟了进去,一进屋就差点吐了。
床上一老媪,皮肉溃烂,不敢用衣物遮挡,与布皮接触便落下一层皮肉来,只好用一条布巾堪堪作遮盖,脸上生了溃烂的脓疮,绽开的皮肤里流出泛黄的脓水,以及殷红的血水,两两相融,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姜云侧过头去,苗宛彤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却没想到姜云在一侧头时瞥到了地上的一滩呕吐物。
她轻轻地拉开了苗宛彤的手,问道:「雅姑娘,所有得了疫病的人,都有这呕吐的症状吗?」
阮雅一边帮着收拾一边点头,正欲收拾地上的呕吐物时却被姜云一把握住了手腕。
「所有的人差不多吐的都是这种东西吗?」
阮雅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呕吐物,那泛着腥臭的浅黄脓液直泛着噁心,屏着呼吸点了点头。
姜云站起来,长嘆了口气:「是蛊。」
第68章 潜入
木桃拿着一张纸,上头那龙飞凤舞的笔迹是姜云刚刚为大娘把过脉后匆匆写下的药方子。木桃想起当时姜云看着镇定, 可落笔时连手都在抖, 大娘吐出来的呕吐物被她拿了支木棒翻了翻, 那腥臭味太浓, 险些让木桃也吐了出来, 可看到后头她短促地尖叫了起来,那里头细小的白色蠕动着的, 不是虫是什么!
她手头的伞抖了抖,落下一连串的雨珠子, 木桃又扯着袖子抹了抹眼泪。
姜云坐在桌案前将原本有的药来回理了一遍, 又同阮雅问了问近几日这病发的症状,而苗宛彤却倒杵着一把刀, 像是门神一般倚在门槛处,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
风雨欲来之势。
许久后雨又小了些,苗宛彤回头看了眼姜云, 趁着姜云低头研究药的时候身影一闪,便冲着国公府去了。
姜云抬起头来看, 冲着苗宛彤去的方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却见阮雅又坐了过来:「云姑娘和苗姑娘这次进京,是来寻俞子安与戴靖雪的罢。」她给姜云倒了杯茶, 又不好意思地冲着姜云笑了笑,「姑娘见笑,没来得及煮热茶。」
那浅茶色与白杯相映,姜云接过来点头:「这蛊毒, 当真是俞子安带来的?」
「姑娘也见着了是蛊毒,起先我也是不信的,我真当是百煞宗那头传出了疫病,没真往俞公子身上想,可姑娘你也见着了,若当真是蛊,除了俞公子,也不知作何解释了。」阮雅长嘆一声,许是这些日子以来接触病人的缘故,极少得到休息,此时看过去,眼下一片青黛,眉眼虽是好看,却无平日里的精神。
姜云又道:「雅姑娘可知,俞子安如今在何处?」
阮雅站了起来,又去房间里看了看床上的老媪,再出来时却无奈地摇头。
姜云还道无所不晓的阮雅竟也是对此无知无觉,正欲再磨药时,却听阮雅淡淡地开了口。
「我不敢说。」
姜云愕然,抬起头来看着阮雅,阮雅倒也挺直了嵴背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抱歉云姑娘,我不敢说。」
姜云的眉心拧紧了些,她站起来:「木桃抓药回来后,三幅煎作一幅,我先……」
「你先去寻苗姑娘对吗?」阮雅坐下来,那略带倦色的眼角一抬,竟是让姜云觉得心头一寒,「云姑娘不如就在这儿等着苗姑娘回来。戴姑娘怀有身孕,秦家不至于放不过一个孩子。」
姜云心下大惊,阮雅知道的事比别的人都多,哪一方的势力连阮雅都会忌惮三分,姜云想到国公府,可一直以来秦国公除开问过一次五灵谱便没再过问其他,当真是人心隔肚皮么?
苗宛彤没走正门,墙上君子做得倒是习以为常,她俯着身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秦文赋的房间,坐在屋檐上低头看着守在门口的护卫,她眉尖一挑,这老不死的秦庶,竟是连自己的孙儿也关着么?
她趁着天慢慢黑下来,护卫换人时捡着空隙熘进了秦文赋的房间。房间里黑漆漆一片,苗宛彤心里先是一抖,抽出了自己背后的刀,怕这是秦庶的一个陷阱。可直到一股酒味儿刺鼻而来,苗宛彤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她低头用火摺子照了照,正好看见不远的地方秦文赋倒在几坛空荡荡的酒壶边,一脸生无可念。
苗宛彤上前踢了他一脚,踢得秦文赋皱着眉头,后来不耐烦了,正欲开口骂街,被苗宛彤一手堵了回去。
秦文赋瞪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清苗宛彤后半晌回不过神来,慢慢地眼眶泛起了红,指着门打着酒嗝:「靖雪……靖雪被老头子关起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