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怎么就那么傻呢?
好不容易剩下两层内力,怎么就自己废了,半分都不留给自己呢?
苗宛彤再一次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她四肢乏力,无法动弹,整个人好像被五花大绑在一个圆柱之上,四周的风声在呼呼啦啦往自己身体里灌,骨头里都觉着寒冷刺骨。然这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忽而之间阳光普照,随即入坠大火之中焚烧,皮开肉绽,疼痛难忍。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捆在十字形的柱上,像被实施焚刑的犯人一般,四周都是燎燎升起的火焰。她全身上下无法动弹,唯一还有用的,就是那对滴熘熘的黑眼珠子。
苗宛彤微微垂了眼皮,她看到自己的皮肉在烈火之中绽开,浑身呈现出一种焦黑的状态,她动了动,发现自己无法自如地将身子缩回去,无法从绳中逃躲,猛地想到自己一身功夫再也没了,一点也不剩。
被殷岘去了九分,剩下的一分被自己毁了。
她逃不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烈火焚身,火焰如张大血口,傲然显示獠牙的巨龙,眼中狠光乍现,一寸寸吞噬殆尽眼前的猎物!苗宛彤突然掀起眼皮,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像是两头互不相让的猛兽,各自角逐,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直到烈火梵了身上的绳子,苗宛彤轻轻一挣,皮肤不剩,只拖着满身血肉,冷着一双眼从火焰之中踏了出来,身后烈火还在灼灼燃烧,苗宛彤却半步不退直往前走,转而身后的火龙收了势头,昂首嚎叫化作一条火光,直穿苗宛彤的胸口,豁然一个大洞!
火一个劲儿地往苗宛彤的胸口里蹿,苗宛彤闭眼不挣扎,直到火焰全数蹿进身体之中,那偌大的一个洞口随着最后一丝火焰骤然紧闭!苗宛彤陡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燃着熊熊跳跃着的焰火,转瞬之间又静静地熄灭不见。
她身子一软,单膝跪了下去。
紧接着风雨而来,苗宛彤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雨水泼天而至,噼头盖脸地往下砸,水光之中突然闪过一丝刀光,苗宛彤反应极快,抽刀而出,每一招而至,兵刃相撞时那清脆的「铛」音好似砸进了自己的眼球里,非得砸出卧而不动的巨龙。她冷着脸,用焦黑的手握刀,每一刀都是拼命的狠手,对方也不给她机会,两人过了数百来招,苗宛彤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这功夫路数颇杂,使的是苗家刀,用的却是其他门派的招式。
好似在哪里见过。
陌名的熟悉感让苗宛彤的心头更加不舒服,她眯缝着眼睛,想看清雨帘之后的人到底是谁,可接踵而来的每一刀都容不得她分半点心思。
她奋起而上,心头窝着的火化作巨龙直绕自己刀口,那断刀的刀尖斜斜向上,在她的怒火中烧成了火焰,一刀破了雨帘,刀尖滴下的雨水上混杂着腥红血水。
雨势骤减,雨帘撤回,霞光普照,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苗宛彤自己。
她手下一抖,刀还扎在她的心口。苗宛彤后退一步,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模样,眉眼细长,眼角微勾,右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将眼里的狠辣揉成了百转千回的缱绻。唇上挂着笑,眼里凝着火,却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破而后立,你真的懂了吗?」她问。
问时眼睛斜斜地向上扬着,好似个不正经的纨绔,当初三清观,怎么会收这么一个不正经的女弟子?
见自己不说话,她又冷笑了一声:「若捨不得,为何还不回去!」
苗宛彤心头一震,刀猛地向前一扎,血水喷涌四溅,她就着沾血的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抹下一手的焦黑,却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眉眼细长,眼角微勾,右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
「师父!」裴松惊呼。
姜云也看傻了,废了自己的一身功夫就算了,怎么……怎么会自毁经脉,自绝后路呢?!
姜云匆匆堵住了苗宛彤流血的口角,顾不得自己的腿脚,只让裴松去打热水 ,裴枢赶紧去熬药。
水深火热已去,剧痛从四肢百骸传过来。
江湖斗争,风云四起,所有人在追名逐利当中迷失本心,想要天下第一,想要一统江山,殊不知追了一趟白失了性命,所得所获不过四字箴言。
话虽没错,却无人能做到。
那四个字仿似与天下人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单宗义那老不死的狗东西一心惦念的是这世间能否有一人成为自己的对手,视人命为草芥,视江湖为无物。他若有心,毁掉一个苗景龙,毁掉一个苗宛彤,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一心想的,是成就苗景龙,成就苗宛彤,将其逼至绝境,结果呢?若有能力那便活下来,若无用,他也不屑于再多看一眼。
他将一应事物都握在了手里,世上哪有什么能改天换命,改朝换代的五灵谱?假的!若有,也只有一句人人都做不到的四字箴言,它骗着世人,骗着苗宛彤,总算将苗宛彤逼至了绝路!
忽而有甘泉涌来,慢慢地从嗓子口淌过去,流向自己的四肢,而后往心口处慢慢地滑过,甘冽清甜。
剩下的一滴轻轻落下,滴入心口砸出叮咚一声。
苗宛彤睁开了眼睛。
又看到了姜云。
第49章 告辞
苗宛彤很少能有时间大大咧咧又懒洋洋地晒太阳,现下已经是晚春时节了, 天气逐渐转热, 无事时她便会出来拉把椅子坐在小院子里晒太阳, 偶尔心情好, 还会手痒着去猎两只肥得流油的兔子。山里的兔子吃不得, 是被四周的毒草药餵养长大的,活蹦乱跳的倒也可爱, 她猎回来也不吃,塞给姜云抱着暖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