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侠仗义!」
苗景龙笑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苗宛彤的头上,拍得她的小发髻散作一团,乱糟糟的。
「习武做什么?」
「劫富济贫!」
苗景龙又笑了起来,自己一个做镖局买卖的,迟早有一天得被自家闺女劫了富去济人家的贫。
他又是一个巴掌拍在了苗宛彤的脑袋上,那早已歪歪斜斜的发髻已经散得落在了苗宛彤的肩头。
「习武做什么?」
「爹爹,头发散啦。」
苗景龙嘆了一口气,又仔细地为苗宛彤将头发梳好。
习武做什么?
做什么?
行侠仗义?不是的。劫富济贫?不是的。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四肢百骸宛若重生,另一股内力在自己的身体之内左突右沖,她眼中狠光乍现,另一只未被束缚的手突然化掌为爪,直冲着楚清的心口而去。
挖心手。
楚清没料到苗宛彤还有力气再出手,身子一撤,手上的力道也跟着失了七八分,苗宛彤便趁着此时将脚尖一勾,一刀落了下来。
那一刀却是虚晃,随着刀峰而来的却是突然一转,她将刀化作了剑,斜刺而入,直逼楚清心口。楚清侧身而避,哪知苗宛彤的身手极快,他避无所避,肋下受了一刀,脚下又踉跄了两步。
苗宛彤掀起眼皮来,默默揉了揉刚刚被楚清狠踩的手腕。
习武做什么?
为保自己不受他人欺负,为保自己性命无虞,为图自己逍遥快活,为堵天下悠悠众口。
苗景龙说过,不要她做女侠,不要她逞能,只愿岁岁平安,斩自己手中所恶所怨!
「楚门主与我皆受了内伤,再厮杀下去,指不定谁胜谁负,当真继续?」
楚清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许久之后他笑了起来:「有意思。」
第38章 保命
许是苗宛彤的气势太过压人,楚清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苗宛彤的脖子被他的手掐出了一圈红痕, 黑夜里竟是格外醒目。楚清再抬头, 便见苗宛彤低头揉着自己的手腕, 腕上也是一圈红痕, 被那白皙的肌肤一衬,显得有些触目惊心。苗宛彤抬头时, 正好与楚清的眼神相撞,眼里带着些不屑与傲然, 楚清倒也不恼, 深深看了眼苗宛彤后朗声大笑地拂袖而去。
苗宛彤默默舒了口气,走近姜云, 扳着姜云的脸左右看了看,而后轻轻拉紧了姜云的衣裳:「飞沙走石的,也不知道躲远些……」话音一落, 整个人都倒在了姜云的身上,腥甜的血迹糊了姜云一身。
「师父!」裴松吓了一跳, 姜云稳着苗宛彤的身子, 皱着眉头道:「往前走,寻一处能避人耳目的地方。」
两个孩子立马帮着搀起苗宛彤, 姜云托着苗宛彤的身子,可对方软绵绵地直往下坠,挣得姜云在大冬夜里捂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寻到一处洞,裴松找了两件衣裳出来给苗宛彤垫上, 姜云从兜里掏出一包药粉,让裴枢捡些柴火回来后洒在了洞口。
「小师父,师父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醒过来啊。」裴松眼睛都红了,刚刚出现在眼里的那些惊艷顿时全化作了恶梦,他不敢猜苗宛彤怎么这么久了还没醒过来,就刚刚楚清那掐着苗宛彤的架势,本就没指望苗宛彤能死里逃生。裴松看得出来,楚清掐着苗宛彤的脖子,手指间用力得都泛了白。
往死里送的。
「两种内力又搅和在一起了,她得自己磨。」姜云说罢长嘆了一口气。
她帮不了。
苗宛彤这头也如入了冰火两重之境,浑浑噩噩,刚刚那种濒死之感又跟着漫了上来。可身体在痛苦地挣扎,神智却在春日里游离。
她还能听到苗景龙问自己:念给爹爹听。
念什么?
她能看清苗景龙的每一个眼神,却就是无法看清书册上的那些字,模模糊糊,转眼化做了青烟。
苗宛彤心头焦急,想要起身抓住笔墨晕开的文字,可就如她那神游于外的神智一般,愣是拉不回来。她一急,胸腔里爆发出一股怒意:「爹!你让我念什么!念什么!什么!」
「小师父!」苗宛彤突然吐出一口血来,吓得裴松跳了起来,小手拉住了姜云的衣角,眼睛也红了。
姜云抖着手握住了苗宛彤的脉搏,内力紊乱,心跳过速。
她一把掩住了眼睛,竟是束手无策。
苗宛彤眼中的字全化作了灰。
苗宛彤这一生怎么都不平顺,她最天真烂漫的日子便是由苗景龙带着出去戏耍的时候,她小,坐在苗景龙的肩头,听苗景龙讲故事听。也正因为她小,不明白事与愿违这四个字,后来长大了,知道想与苗景龙在一起,想与乐清一起,「事与愿违」这四个字便如能破冰石的利刃,割断了她拉着苗景龙的手,割断了她拥着乐清的手,割得她心口疼。直到流离颠沛也受过之后,遇上姜云,一时间竟是想同姜云过平顺的日子,然而「事与愿违」依旧伴着自己。
她想过平顺日子,想拎着一个小徒弟,教他一身能自保的功夫,想带着一个小姑娘,同她一起上山採药。
眼中白光乍现,苗宛彤感觉到自己好似入了苍穹大地之间,四周空空荡荡,落叶无声。她化身展翅的飞鸟,一双犀利的眼中倒映着世间万物。从抽技的新芽到压枝的落雪,从绿叶阴郁到金灿耀眼。早春新枝抽条,雨无声落了一夜,露水于新叶上翻滚,细柳娇嫩受不住此重负,弯腰将一粒剔透珍珠滚落。初夏花开艷绝,阳光普照,花朵迎头绽放,舒展娇翘身姿,吸收着天地之间万物精华。深秋落叶无声,一片片落于地上覆盖,只剩枝头果实纍纍。深冬落雪,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