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茹, 你心思太重了。不说还有半年时间,我也捎了话让姐姐在宫中照顾你;到时候教你和秀莹礼仪规矩的都会是她身边的人, 会给你们讲宫内的派系忌讳。”
“多谢。若我陈婉茹有凤凰腾达的一日,必定在圣上面前为沈家和汪家美言。”
真是快要入宫了, 整日被母亲灌输着狠毒才能不吃亏的话,即使在好友面前也敏感起来。云华心善又重情, 可玲瑶……这番布置, 有几分是在为她姐姐拉拢新人呢?
“婉茹, 你知道我们为的不是这个。”
“我明白……我和莹儿会在宫中保重自身,云华放心吧。”
陈婉茹最后看了一眼沈云梳。
这个当初被她看低的人, 竟和云华三人一样帮助了她。刚才随手翻看几页,手抄本中竟有府中没有的方子,怕是初墨阁三楼得来的。
这是她入宫前学会的第一课: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人。
二月二,龙抬头。不少大臣都认为,或故作相信,大皇子出生在这天是大悦的吉兆。邵贵妃本就得宠,顾元鸿又是宫中独子,更是风头无双。
那日绮罗郡主邀请诸人来恒王府一叙,连最近忙得不行的祝瑛都来了。萧洛斓阴着脸道:“要不是我姐姐没了,她哪有今日的风光?”
“洛斓。”顾玉琦无奈道。
“只可怜宸儿了。”萧洛斓咬牙切齿。
汪玲瑶和沈云梳在人牙子处买了几个丫鬟。不在意相貌,只要老实本分的;沉默寡言些也无妨,不是榆木脑袋就好。
将湘允街的店面翻修一番,吩咐人收拾整齐了,不用赘余的装饰。将先前那块牌匾挂上,便已是最好的招牌。
看着转移了阵地却依旧拥堵的人潮,汪玲瑶道:“云梳,你这回可做得有些招眼了。”
沈云梳经她提点,很快反应过来。
李老伯的手艺不可能只她们注意到,尤其是恒王世子亲自去买了一屉包子之后。例如以百味楼为代表的邵家,保不准当掌柜的顺嘴说一句,某些人就对自个儿有了印象。
她倒不怕,莫牵连父亲才好;只是大族的当家人,该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
李淳儿的确是个勤快能干的姑娘,更难得的是她有上进之心。有一次见着沈云梳两个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云梳妹妹,真高兴能帮上你们的忙。包子铺挣来的银钱,妹妹都拿去吧;我知道你会取用于民。”
又道:“我蒙爷爷疼爱识得几个字,翻过几本杂书,却没仔细学过。妹妹若不介意的话,可否讲讲书院中都是如何上课的?”
沈云梳自是不会不应,详细讲了,直到天近黄昏。
净尘山庄不会是她的终点。世家大族不受宠的女儿都没有读书的机会,更别提民间乡下的姑娘了。没有知识就愈发受人欺负,心中没有底气。
等净尘山庄建成后,等她攒了足够的金银,定要设法帮助像李淳儿这般好学的姑娘。
“淳儿姐,你若愿意的话,往后可以跟着我们去初墨阁。”
“真的?”李淳儿眼睛一亮,“那都是达官贵人去的地方,我恐怕看不懂。”
林怀雪被逗乐了。“李姐姐这话说得。当官的比我们多一只眼还是多一张嘴?都是一样的字,怎么就不同了。那就这么定了。”
杏月初十,顾玉琦和沈云梳携手去探查山庄的情况。
“梳儿,这回怎没叫上你阿姐?”
沈云梳手心冒了些冷汗。这全然出自她的私心;自己出的点子,阿罗建的庄子,就像是她们两人亲手养育的孩子一般,自是想单独探望。
也许,还有和她独处的欲望……
然而她总能想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本是阿罗跟我说,庄子还没收拾齐全,邀我趁着尚未开学来看看。众位姐妹选个休沐的日子一併邀请便是。”
顾玉琦就似笑非笑地看她。
自己的梳儿,并没有那么老实呢。
庄中果然有些冷清。石屋中的住户大多搬走了,栅栏内也显得空空荡荡。几个忠僕拎着木扫帚扫地,除此再无人声。
两条弯弯绕绕的小溪在地势较低之处汇流成一汪幽蓝的湖水。土地不算肥沃,只种了些豆荚之类。果树却长势喜人,寒潮还未过去,杏花已然含苞待放。
“风景不错,阿……”沈云梳刚开口,便听见远处似乎有妙龄女子的低声交谈声,微微一愣。不一会儿,只见一个面相精明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三位年纪不等的少女。他神情恭敬,甚至微微有些拘谨,走近后深施一礼,“郡主,王妃吩咐的人领到了。”
嬷嬷和三位姑娘也跟着行礼,毫无忸怩之意。
顾玉琦这才介绍道:“母妃听说此事,分别询问了庄中几个家中没有亲人的姑娘,她们都说愿意过来。这是头一波,接下来还有呢。”
沈云梳心中欣喜:“多谢阿罗了。”
这一天下来,共有九人入住。众人有些兴奋地相互引见,就算有两三个较为沉 默的,关系也很快融洽起来。她们要不是父母早亡的孤女,要不是生者无情的弃儿,更甚者是传言中“克亲人”的天煞孤星,均有同命相怜之感。
家中无人,体力活有时要男人帮忙,便免不了闲言碎语。更有那八卦的妇人,流言蜚语下来,便逼了那刚烈的一条白布上吊自尽。说什么“赤条条地来,清清白白地去”,岂不知人死如灯灭,命都没了谈何气节?除了心心相印的姐妹,又有谁会记得?
这些早早在红尘中沉浮的女儿家,有的便带了几分愤世嫉俗,有的却知足常乐,有口饱饭吃便喜笑颜开。然而无论是哪种,都可怜又可爱。
见众人忙,两人便吩咐侍女远远地跟着,并肩沿小溪散着步。溪水缓缓地流着,正合了她们默契的步伐。几日没下雪了,冰霜融化,野草跃跃欲试地破土而出。
“还有两日便是花朝。梳儿可愿与我同游?”
“阿罗还给谁递了花笺?”
“再无旁人。云梳希望我邀约别人不成?”
这两人的话若传到旁人耳中,定然说是打情骂俏。可一个怀着慢慢试探,一点点让对方开窍的心思,另一个则是见惯了家中长姐与密友嬉笑,不以为怪。只觉着听到“再无旁人”时,心中甜丝丝的。
这可怎好啊!她们日益亲近,只恨没早几年相逢。过上三年阿罗出嫁了,能配上京都第一美人郡主的,该是何等风流才貌?那时,阿罗还会与她这般亲密无间吗?
“郡主的心愿,便是我的心愿了。”
殊不知听了这话,顾玉琦心中也是难耐。云梳总是这般谨慎,又这般狡猾。有时她真怀疑这丫头是明白的,然而上上下下却又找不出端倪。
终是无可奈何,谁叫是她先动情的呢?
“明日辰时初,在府中口等我吧。”
“清浣妹妹,在想什么呢?”
“啊,那个。”看着宜绫清丽的脸庞,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