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柏奚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光明正大地抱着孩子入了祖祠。
屋内的德钦老王爷原本还算平静,独自一人坐了一会儿后,却悄无声息地湿了眼眶,默默扭头看向了远东的方向。
一旁温和立着的潘轻衣正巧看到德钦老王爷偷偷用袖摆拭泪的一幕,心下感慨,荣枯一世,子孙满堂,到头来,这个也曾叱咤过天下的尊贵之人,心里头到底是最为挂念亲自抚养,一手带大的嫡长孙女儿。
“景世子会平安回来的。”潘轻衣轻缓走过去,偷偷递给德钦老王爷一方浅绯色的手帕,温润道:“我数日前刚从九公主处过来,景世子所养的那只灵鸟似乎一直往来于两地,为公主报信。我走时见她神色颇为平静,想必景世子境况尚可。”
其实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倘若景染境况不好或彻底失了音讯,第一个崩溃的便是长孙祈沐,她只要还在正常理事一日,就说明景染不论境况如何,最起码尚且活着。
不过也已经过去快一年了啊,一年的时间煎熬了多少人,可是同样有着长孙祈沐尚且在默默等候,这一年来她除了每月等着云灵的传信和日日抚弄夜灵草,几近从未表露出分毫情绪,其余的人又何尝再敢主动提上一二。
姜柏奚抱着怀里的棉被重新走了进来,冷不丁来了句:“雁归。”
偌大的屋子内,或坐或站的都不是俗人,无人避讳刚刚生产完,尚且卧床的云倾棠,众人都聚在一处,齐齐转头看过去:“什么?”
姜柏奚跨过门槛儿,眸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儿,平静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道:“我说这个臭小子,表字叫雁归。”
她很显然一早便想好了,众人也都通透瞭然,这个孩子既然将来接的是姜柏奚的帝位,由她赐表字,并无不妥。更况且这两个字里,亦寄託了对他另一个素未蒙面的皇姐最殷切的盼望。
景逸点点头,握着云倾棠的手道:“好,雁归。”
姜柏奚抬起头,对着德钦老王爷挑眉道:“名字便由臭老头起罢,快些起好,我好下旨上族谱。”
德钦老王爷身为祖辈,为晚辈起名更无不妥,他瞪了姜柏奚一眼,臭骂道:“起名如何能急着胡起瞎起?”
他倒是没说错,寻常人家为晚辈起名尚且讲究五行辈字,更遑论是皇室子嗣。名字中的每一个字都是有着严格的卜算和寓意的,而且怀里这个是未来的天子,更是不能随意便起了。
“罗里吧嗦。”姜柏奚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转向景逸和云倾棠,随意道:“他不起便轮到你们两个了,你们两个随便谁起罢,一样的。”
景逸和云倾棠:“……”
为什么明明是亲生的爹娘,却反而在亲疏关系上最说不上话。寻常人家父母给孩子起名再寻常不过,到了他们这里,前两个没起上不说,这一个也是沦落到好像被恩赐的地步……
眼看云倾棠又要戏精上身,姜柏奚顿时转向面露同情之色的慧忍大师道:“我们三个出生时大师都在场,算是与姜氏有缘,这个名字不若便由大师起了罢。”
云倾棠:“!!!”
这下连恩赐的福气也没收了吗?!
潘轻衣算是看出来了,一个起名的人选转来转去,实则还是因着,这个孩子来在当下,福泽深厚罢了。
慧忍大师未曾推却,直接了当道:“四百年前,晏女帝开创的盛世光景,让每一个图方的子民深深铭记和荣耀,如今这个孩子来自天将破晓之前,身上又承载了未来河山,海清河晏的期望,便唤做清晏罢。”
“清晏。”姜柏奚重复了一遍,低头挑眉道:“听到没,你就叫清晏。”
怀里的小人儿刚出生便睁开了眼睛,一直抱在姜柏奚怀里不哭不闹,乖巧地很。听到她的话后,下意识眨了眨眼。
姜柏奚顿时乐了,咧嘴道:“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屋内人顿时侧目,云倾棠连忙道:“抱过来我看看。”
“你会抱孩子吗?”姜柏奚斜斜睨了她一眼,痞里痞气道:“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好好休养,早些给他餵奶。”
景逸和云倾棠无言以对。
姜柏奚走向德钦老王爷,将姜清晏扔给他,“臭老头你来抱。”
德钦老王爷果然熟稔的很,一手闲闲抱着怀里轻飘飘的小被子,一手还能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故意抖着鬍子。
许是自生下来便大多被抱在姜柏奚怀里,猛然换了地方,姜清晏顿时扁了扁嘴,下意识去看姜柏奚,看到姜柏奚还站在身边时,才放下心来转回头,漆黑的眼睛看了德钦老王爷片刻,将视线定在他的鬍子上。
德钦老王爷等了半天不见他来抓,顿时嫌弃道:“离那个臭丫头还差一截儿,她当年生下来时,我一抱就懂得揪我鬍子玩儿。”
他虽语气嫌弃,可字里行间却处处饱含着别样的怅惘和怀念,屋内人顿时默然。
景染若再不回来,除了长孙祈沐,第一个要想坏的怕就是德钦老王爷了。
姜清晏似乎知道这个大鬍子是在嫌弃他,顿时小嘴一扁,响天彻底的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