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染刚刚放下帘幕,城门便自内迅速打开,守城士兵通通跪倒在地,叩首行礼道:“皇上!”
马车帘幕又重新掀起,景染的声音应声传出,“你们喊什么?”
“回景世子,右相于半个时辰前遵先皇遗嘱,在朝阳殿前宣读了遗诏,遗诏言:先皇一生兢兢业业,唯图江山稳固,后继有人,知九公主之大孝,因此传位于她,令其不必守孝守灵于堂前,待遗诏宣读之时便即刻登基!”
长孙祈沐神色淡淡未曾说话,景染倒是忽然被气笑了,老皇帝汲汲一生倒是真的,死前也放不下他惦念了一辈的江山基业,宁肯违背祖宗礼法,也要把长孙祈沐捆绑上那把椅子。
而且这遗诏早不宣晚不宣,偏偏掐在她们进京前半个时辰昭告天下,还真是把控地好得很。
不过怀里的人面色过于淡然了,景染想了想,低头问道:“是不是提前知道遗诏的内容?”
长孙祈沐摇摇头,清风霁月道:“提前知道了也不做什么,我若是感兴趣,将遗诏内的内容换一番都可以。”
“……”景染忽然乐了,想来也是,这个人如何是那么好被算计的。她抬指弹了弹长孙祈沐的额头,低头看着她道:“你不是不愿登基,如今这份遗诏一大白于天下,你该当如何?”
长孙祈沐搂了搂景染的腰,将整张脸都埋进她怀里,瓮声瓮气道:“不如何,既然遗诏已经大白于天下了,那有些原本早该大白于天下的事情,也该大白了。”
“你是在绕口令不成?”景染刚刚好笑地歪了歪头,便忽然想到什么般停住动作,低头问道:“什么该大白于天下的事情?”
“爷爷的身世,祖母的身世,姜柏奚的身世,都该大白于天下了。”
景染眯了眯眼,“你准备让青越与甘丘合併?”
长孙祈沐没说别的,只是道:“姜柏奚是青越和甘丘的正统嫡系皇嗣,名正言顺。”
“合併之后呢,你准备做什么?”景染又轻声问。
“自然是好好陪你。”没有半分犹豫的声音。
景染一言不发。
长孙祈沐难得嘆了口气,从景染怀里抬起头,捏着她的脸颊柔声道:“青山绿水,泛舟碧湖,逍遥自在,你不愿意?”
景染仍旧不说话地看了长孙祈沐半晌后,忽然同样伸手捏住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自然愿意得很,不过绵儿,你当真是如此想的,嗯?”
“我比谁都想。”长孙祈沐一避不避地回望进景染的眼底,动了动喉咙,重复道:“倘若可以,我比任何人都想。”
景染忽然抬手蒙住她的眼睛,低低俯身,在她眉心吻了一下,声音极低道:“你若当真想,便可以。”
长孙祈沐长密的睫毛蜷在景染掌心颤了颤,两人不再说话,待马车停在宫门口时,一同下了车。
宫门口挂起了高高的白帆,守宫门的士兵亦是人人素缟,面色凝重。长孙祈沐未曾开口,面无表情地牵着景染的手,两人一路走到了朝阳殿。
眼下刚刚入秋不久,气候不冷不热,倒是没太苦到黑压压一片的跪丧之人。
景染目光从满朝文武,后宫嫔妃,和一干皇嗣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定在朝阳殿内的金丝楠木棺上。
里面那个人,她曾排斥过,厌恶过,憎恨过,但终究因着身边人的关系,也曾出手保过他的命,如今他汲汲营营的一生结束了,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随着二人来到,妃嫔哭丧的声音顿时洪亮起来。长孙祈沐目光只淡淡在棺木上扫了一眼,便拉着景染径直进了内殿,未曾扫向跪地的众人一眼。
内殿之内,一身丧服的长孙祺泓,手上拿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正和面前的左右相几人说着什么,见到长孙祈沐进来,几人同时跪地行礼,“参见皇上。”
长孙祈沐目光在长孙祺泓,左右相,文渊侯,武安侯和顾景舟身上一一看过,没有开口让他们起身,而是忽然道:“你们知道这声皇上喊得是谁?”
左右相几人脸色微微变了变,右相看了眼长孙祺泓手中的遗旨,抬头道:“皇上,先皇遗旨在此,言……”
长孙祈沐未等右相说完,便打断他的话,道:“都起来。”
左右相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长孙祺泓和顾景舟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几人一同站起身。
长孙祈沐当先拉着景染抬步往外走。
“皇……”
“喊什么,跟上来。”长孙祈沐偏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景染微微侧目,眼角抽了抽,身边这个人倘若正经起来,真是再唬人不过。
几人连忙跟上,看着长孙祈沐散发着无边清冽的背影,想要开口问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宫内一路挂满了白帆,入目萧瑟,安静异常。景染跟着长孙祈沐走了一会儿,看着四周眯了眯眼。她虽自小未曾进宫几次,但当初趁住在宝香宫救治荔贵妃那几日,将青越皇宫除了流云殿的大小宫殿全部摸了个遍,所以眼前这条路,只通向一个地方——皇宫的祠堂,也是历代青越帝王的祖祠。
左右相几人面面相觑,来到祠堂门口,长孙祈沐清声道:“开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