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染应声,随即懒洋洋闭上眼睛,“那我先眯一会儿,等你出来再批,有些事情我不熟悉,怕是要问你。”
靳鞅无声点点头,又看了看景染,转身出了内殿。
静谧的室内兰香裊裊,烛火轻跃,将景染笼罩在明亮光线下的容颜,映照得昏暗明灭。
不多时,靳鞅带着身上还尚残的水汽重新进了内殿,景染在她踏进来的第一步便睁开眼睛,对着门口笑了笑,温声道:“你睡里面。”
“好。”
今晚的两人好似都格外温柔,景染待靳鞅躺好后,便坐直身子,当先翻开了方才那本本就摊开的奏摺,随即执笔的手顿了顿。
靳鞅静静偏头看着她,眼睛里绽出笑意,浅声中含了一丝微妙的愉悦,“奇怪我的字为何跟你一样?”
景染也偏头,居高临下看着她,淡淡挑眉。
“因着我的字原本就是你教的。”靳鞅嘴角弯弯,“你原本就是我的师姐,我的一笔一划,都是自小照着你写出的字帖临摹的。”
这个“原本”的意思,现下已经再清楚不过,景染静静听她说完,敛去眸中情绪点了点头。
手下这本奏摺是工部所呈疏,奏禀京城东西两片坊市的排水沟渠年久失缮,恐难防今夏潮涝。景染照着靳鞅批了一半的意思补齐了另一半,一新一旧的两行硃批除了颜色,笔迹和风骨都一模一样。
放下这本奏摺,重新抽出一本后,景染才边下笔边道:“难怪那个臭老道要将我拐上山做弟子,感情是重活一世,还对我念念不忘。”
靳鞅笑,“神祇一族每一任的少主和神女自出生时便经天定,受天命,与生身父母拜别,被接入灵山教养。你一直便是无回道长自襁褓中一手养大的,他待你很好。”
景染哼了一声,倒没反驳这句话,只是低低骂了句“臭老道。”
靳鞅忍俊不禁,不再多说,只是在景染开口问询一些事情的时候,将乌荔的一些朝堂之事和来龙去脉讲给她听。两人一问一批,分外默契,很快便将剩余的奏摺处理过半。景染也渐渐手熟起来,不需要再多开口问。
靳鞅便一直侧头静静看着她,眸中情绪如同潮涨潮退一般交替来回,最终归为沉寂。良久之后,她动了动手臂,轻轻将景染垂放在被面的那只手牵进了手心,低低开口唤了句“师姐。”
景染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任由靳鞅牵着手,偏头道:“嗯?”
“就想叫叫你。”靳鞅紧了紧手掌,嘴角勾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景染挑挑眉,重新偏回头落笔,温声道:“困了便睡罢,剩下的也不多了。”
靳鞅这回良久没有应声,在景染以为她已经睡着,随意偏头去看时,脖颈忽然被环了起来。
暗影中靳鞅的眸色格外璨透,缭绕的幽兰香气瞬间浓郁起来,景染低头看着她,抿唇不语。
沙漏的点点流下的声音异常清晰,仿佛妥帖摩挲过心口,不知过了多久,靳鞅再次开口唤了声“师姐”,声音仿若沾染了浓郁水汽又有半丝分辨不清的低哑。
景染捉着笔桿的指尖用力捻了下,正要开口动作门外忽然有宫女低声通禀道:“皇上。”
半晌未曾听到回复后,宫女又踌躇犹豫道:“皇上?”
“什么事?”靳鞅闭了闭眼,将手臂缓缓放下搁在身侧,只是仍旧轻轻牵着景染的手。
景染半垂的睫毛使她眸中的神色看探不清,她沉默看了靳鞅一眼,便继续回身落笔,好似方才并未发生何事。
宫女听到靳鞅的声音,在门外恭敬回复道:“宣王,觐王,禹王和一些朝中大臣,此刻正在帝寝殿外求见皇上。”
景染瞭然,笔下不停。方才倾颜殿那处的动静足够惊天动地,不光倾颜殿遭了殃,周围比邻的一应宫殿更是塌了个七七八八,这些乌荔朝臣怕是吓了个胆战心惊,如何还能睡得住,不进宫来看看。
靳鞅揉了揉眉心,沉稳吩咐道:“你出去告诉他们,只是后宫的宫殿塌了几座,让工部连同前些日子坍塌的宫殿一同整修了便是——”顿了顿,道:“倾颜殿不用重修了,就让它塌在那儿罢。其余事宜明日早朝再议,让他们都回去。”
“是。”宫女应声后出去传话,景染很快便听到了几道不同的声音接连响起,过了一会儿后是低缓的脚步声一同离开,再接着四下周围重新归于平寂。
她合上手中最后一本奏摺,挥袖将它们连同小桌一起送回软榻后,转了转手腕儿问道:“倾颜殿底下修了密道?”
“自古以来,哪个皇宫没有密道。”靳鞅笑了笑,伸手将她的手腕接过来轻轻揉了揉,道:“倾颜殿的密道是凤姨当年进宫见我母妃时走过的,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景染没什么表示地点点头,侧了下身子去熄火,道:“睡罢。”
靳鞅点点头,等着她躺下来。景染却是顿住袖摆没有动作,因为殿外刚刚离去的脚步声重新返了回来,因为频率变快的缘故听起来更为焦急。
景染维持着挥袖的动作眯了眯眼,靳鞅的面色也瞬间变凉。
“皇上,八百里加急递回奏报,岭南十九城一夜之间遭受洪灾,举城被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