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伦答了一声,随即发动车子,一路稳当地开到了军政办事处。车子方一停稳,顾敬之就一步跨了出来,疾步往里走去。
林书伦紧随其后,生怕他再有什么交代,果不其然,“今晚我便歇在竹音汀了,你再替我挂个电话回府上,。”
顾敬之说完这话,扭头看了看那落地的大钟,已经是零点一刻。他暗自想着,她应当早就歇下了罢,夜深人静,自己又何必再去扰她清梦,便又挥了挥手,“不必了,你回去罢。”
他的步伐有些颓然,踏在木质的楼梯上,偶有“吱呀”的声响传来。这楼上说来也就一个要紧的卧室,自从易了主人后,里头的各式各物亦全部替换了新的。他也不开灯,只是走到窗前将窗门大开,舒爽的凉风一涌而入,吹得人也越发的清醒。
他往后退了两步,身子靠着床沿缓缓往下,最终坐到了地上。几缕乌黑的发丝,落在他的额前,随风轻轻拂着,时不时地遮住了那乌黑的瞳仁。
“叮——”
一声清脆的铃声,划破了寂静的暗夜。顾敬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电话响到第三下时,他才反应过来似的,起身拿起听筒。
电话是从前头办事处的值班室转接过来的,“司令,是府上挂来的电话。”
府上来的电话,莫不是……
他稍一怔愣,就听见筒那头传来的声音,柔软而又亲和,“是我。”
悸动不安的心神顷刻间就平静了下来,这声音像是带着魔力一般,抚平了他一切的杂念,“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他能感觉到电话那端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当是想了一想才回答他,话语嗫嗫嚅嚅的,仿若是个讨要礼物的孩子,“等不见你,才挂了电话过去,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他不想否认满心的欣悦,如果说白萍舟的话令他有了些许动摇的话,那么她的声音便是足以让他破釜沉舟,“我这就回去。”
就在听见她声音的一刻,他已然是归心似箭,浓烈的思念终于冲破理智的牢笼,喷涌而出。他再也等不及,挂断电话后,又立刻让值班室的人开了一辆车出来,一路奔驰,直到那明晃晃的光亮,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屋内,又直直往楼上奔去,房门是开着的。他随即放轻了步子,悄然进到屋内,才发现她伏在沙发的一头,已经睡了过去。
她睡觉向来安静,呼吸轻轻浅浅的,不过亦是十分的轻眠。他才将她动了一动,打横抱起,她便立刻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顾敬之将她放到卧床上,“以后便不要再这样等我了。”
“我记得,成婚那天,你也同我说了这样的话,”轻寒有些含羞地笑了笑,揪住他的一只手,“不过现在,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
顾敬之心中似被猛然一击,纠葛种种连带着心中的结,统统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既然选择了开始,总是要到尘埃落定才算是结束。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儿,她微微低着头,只能瞧见额间的发际,与眼上细密的羽睫。他便释然一笑,向来清冷的眼神,染上了一丝暖意,“你不喜欢,我便再也不说了。”
他现在才真切地明白,她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她的现在,将来,他全部都要。
落絮无声,明月含羞,外头下起了小雨,在这无声的夜里,淅淅沥沥。这是第一场雨,亦是最后一场,它送走暮春,迎来了初夏。
☆、12 人生自是有情痴(2)
清早的时候,天还在飘着雨丝,细细密密的,就像绣女手中的银针,穿行在繁盛世间,织就幅幅秀丽山河。
气温又低了一些,轻寒晨起时便觉得有些许的凉意,又取了件素色的针织外套加在长衫外头,乍眼看去,倒是更添几分柔和。
餐厅已经备好了早餐,两个僕人静默地立于一侧,轻寒向来不喜身边有人围着,坐定后便吩咐道:“你们下去罢。”
僕人微微躬了躬身子,出去的时候正迎上从外头进来的顾敬之,便又恭敬地垂首退到一旁,待他走过之后,才退了出去。
轻寒见是他,语气有些嗔怪道:“这一大早的不用早餐,又往哪里去了?”
这样的语调,显然于他受用极了,十分耐性地回答,“不过去花园里走了走。”
早餐是西式的面包与牛乳,又配着一些旁的吃食,都是精緻且上称的。顾敬之将餐布掼在一旁,无意识地抬了抬眼,就看见对面的人儿啜了口牛乳,沾了一点浅淡白色的珊瑚唇,又咬了一口那软绵的面包——她的胃口倒是见好了些。
又想起昨晚的一夜无眠,即便是看着自己身侧,她安详的睡颜,可强烈的患得患失之感依旧不减分毫。顾敬之的心底亦是豁然,也许白萍舟说的根本就是对的,他自然是相信她,不相信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可是从今以后,他渴望着想要去依靠,孑然一身的年月,实在是过得太久了,他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即便将来的日子,需要用谎言与欺骗去维繫,他亦不想再放开抓住她的手,永远永远,都不想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