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四脚梨花小圆桌,配着三张矮凳,往里面来,就只是一张床,一个落地的柜子,还有一方简单的梳妆檯。她看见那梳妆檯上搁着一只相框,大约可以看见个人影,便下床趿了鞋,靠近了去瞧。
照片里是一女子,穿着宽大的旧式衣裙,端坐在壁画前,透着十分的娴静秀丽之气,眉目亦是好看极了的。轻寒细细瞧着,发觉这女子的面庞,倒与顾敬之似有相像,才惊觉,这应当是他母亲曾经的房间。
只是这房间如此简陋,半分不像是一位府门太太的屋舍,又加之这里离上房颇有距离,她便揣度着,应当是三太太与顾汝生心生嫌隙后,才搬离至此的。
轻寒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远处,复又回身整理床褥,却见两件大衣正端端的覆在被衾之上。想到外头天寒地冻,她忙取了他的外衣,起身出门去寻人。
大雪落满了整个庭院,天空中还在纷纷扬扬飘着大朵白絮。
她一眼就瞧见了他,正独自站在偌大的天井里,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就这么兀自出神着,凝目望向远方。雪落在洁白的衣上,瞬间化为一片。
轻寒挽着他的大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过满庭的积雪,悄然走到他的身后。有些吃力地踮起脚,将外衣披上他的肩头,又绕到他身前,用力地拢了拢衣襟,道:“这下着雪,也不披件衣服,想什么呢?”
顾敬之直直地盯着她,看着雪霰子打在她的脸上,落在她的发间,看着她因为寒风而微微眯起的眼睛,便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没什么,外头冷,我们回屋里去。”
话落,他便攥过她的手,往屋里走去。他的手掌很大,手心亦是温暖的,将她的手包裹着。一大一小两对脚印,落在皑皑雪地里,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轻寒抬头看向他,只能瞥见他的侧脸,他耳旁的鬓发已被雪水染得湿润,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回顾宅这短短的一段路,轻寒走的有些吃力,许是昨夜里睡得不安稳,她只觉得头重脚轻,就想着等回到屋里,再去补一会儿觉。
顾敬之与她一併回到房中,却道:“手心这样烫,定是昨夜在外头冻得太久,我已经让人叫了医生来,等他替你瞧完了便好好歇着,我还有事要出门去。”
轻寒听话地点点头,应声道:“好。”
医生过来替她凉了体温,果然是有些发烧,她吃了药就睡下了。或许是药起了作用,这次倒是沉沉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下午的光景。
云姻端了一碟饼子进来,那饼子是以青梅为辅料烘烤而成,很是清口。轻寒吃了一些倒是开了胃,便又让厨房备了白粥与一些小菜,只是还未来得及用餐,却有人过来通传,“夫人,外头有一女子,自称是林参谋的妹妹。”
林书沁主动来见她,本是稀奇,且事先亦未曾挂来一个电话,她放下筷子,擦了擦手,“请到小花厅罢。”
轻寒到厅里的时候,林书沁已然在座,她二人虽为姐妹,但却并非十分的亲昵。又加之,林书沁早年留学外洋,所处环境与见地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便是愈加疏离了。
“轻寒。”见她进来,林书沁起身称道。
“你该挂个电话来的,我也好有一些准备。”见她来了,轻寒总归还是开心的。
“也就是突然的念头,想着过来瞧瞧你。”话落,林书沁便谨慎的环视一周,见外头站着两个僕人,便有意识的向她使了眼色。
轻寒自然识看出来了的,转头吩咐道,“你们且去忙罢,这里不用照看。”
屏退左右后,那林书沁方才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摺叠规整的小字条来,“其实今日之事,是哥哥差使我过来的。他现在已在军中任职,诸事多有不便,为掩人耳目,便让我将这份东西送来。”
轻寒接过纸条,上面列的倒像是一些帐目,她却不能完全看懂,“这是……”
“这是一批军火的明细帐目,是哥哥在办事时,无意间发现的。这些军火併未被列在军火库里,且存放之处亦是十分特殊,只知道大概是西郊的一处仓库。所以,哥哥十分怀疑,这便是当时使得姨丈蒙冤受屈的那些军火。”
轻寒想了想,“单凭这一份帐目,倒是无法断定的,但若果真如你所说,这一批军火如今被这般处置,其中必有隐情,那整件事的背后便定然有一掌舵之人。”
林书沁道:“哥哥亦是如此想法。”
轻寒小心将纸条收好,“书沁,你且帮我向家里带些话回去,看能否找个法子拿到当时查处脏物时的帐目,我这头也会想一些办法的。”
林书沁应声起身,“好,那我便先回去了。”
轻寒又嘱託道:“万事小心为上。”
送走林书沁后,她又回到厅里,掠过餐厅时瞧了一眼桌上早已凉了的粥菜,却是无心再食,只剩满腹的心事。
☆、10 轻风拂面微波起(4)
立春一过,天就开始回暖了。
轻寒总待在这高门深府里,总归觉得无趣,可无奈自己到底是被箍在这样一个沉重的名分下,只好寻着法子打发时光。
再过些日子便是到了莫晓棠的婚礼,她想着总归该送些体面的贺礼去,便让云姻从府里叫了一辆车,随她一道上街採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