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淮从包里摸出一小袋湿纸巾，拆开拿出一张贴着少年黏糊的脖子：“现在呢？”


    巫师先用那湿纸巾擦了擦汗，然后就任由它贴在脖子上，满足地舒了口气。


    但很快贴着脖子那面就干了，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反而更热了。


    乔淮嘆气：“没办法了。是你说公车人多，又挤又热，要走路的。”


    巫师苦着脸：“我后悔了，后悔了！”


    印宿就问：“还有多远？坐个三轮吧？”


    乔淮道：“不远了，从那个医院穿过去就行。”


    乔淮口中的医院其实是一家规模挺大的诊所，诊所后是一条偏僻的小街道，停满了车。


    “后门一般不会开的。”巫师道，“不然可以从后门进去。”


    三人走过一扇紧闭的铁门，一大簇玫红色三角梅从铁门和墙壁接洽的地方冒了出来，街道两旁的刺槐晃晃悠悠落下白色花瓣。


    “其实如果有光会很好看。”巫师看着那簇艷丽的三角梅，道，“这样……这样画下来超好看的！”


    他伸出双手作势照相，框出了一副图。


    印宿惊讶道：“你会画画？”


    巫师挠了挠头：“不算啦……只是喜欢，没有学过。”


    乔淮道：“但是画得都很好看啊。”


    印宿忙道：“那一会儿可以给我看看吗？”


    “可以啊……”巫师捂着脸，娇羞道。


    印宿被逗得哈哈大笑，乔淮惨不忍睹地转过脸，正看见一辆车后一人匆忙地往后躲。


    乔淮一愣，觉得那头金毛有点眼熟。


    他扯了扯巫师，道：“我们快走吧。”


    巫师莫名其妙，倒是印宿回头看了看，一脸严肃地问：“你们惹到青龙帮了？”


    巫师愣愣地点头：“之前有一次在小卖部，有个说自己是青龙帮的人推人，我说了他来……怎么了？”


    印宿忙扯着他快步往前走，巫师被他和乔淮拉得一个踉跄，忍不住挣开，不过倒没有傻得停下来，跟着两人大步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


    一直到了小区门口，巫师还二丈摸不着头脑。


    乔淮道：“我刚才看见后面有人跟着我们，不知道是谁，不过总之不怀好意。”


    印宿点点头：“我认识那人，是隔壁班的，加了青龙帮，拽得很。他一直看着我们，然后在打电话，估计是觉得那儿挺偏，想叫人来打我们。不过他肯定没想到我们这就到了。”


    保安和他俩都熟，笑呵呵道：“带同学回来玩？”


    巫师点点头，乔淮跟在后面道：“叔叔，如果有看上去不是好学生的说是我们同学，问我们住哪儿你可千万别说啊。”


    保安故作愤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像是那种笨蛋吗？你俩都乖的很，怎么可能认识那种人。”末了，好奇道，“不过你们惹到谁了？”


    乔淮道：“这个倒没有，不过现在有的人脑子有病，就喜欢找茬。”


    保安贊同地点头：“就是就是，放心吧，叔叔不会放那种人进去的。”


    “谢谢叔叔。”


    虽然是楼上楼下，不过乔淮家比巫师家小，所以乔淮将东西放家里就往巫师家去。


    乔淮妈妈还在上班，因为知道乔淮今天会回来，所以将他妹妹留在家里等他。乔淮上楼一趟，就带了只小拖油瓶下来。


    “巫师哥哥好。”乔安然缩在哥哥怀里，挥着软糯的手打招呼。


    巫师眉开眼笑，将乔安然从乔淮怀中抱过来，亲了亲她的脸，对着印宿道：“这是乔乔的妹妹，我们的安然小公主。安然，这是印宿印哥哥。”


    乔安然今年才五岁，十分可爱乖巧，她先眨了眨湿漉漉的双眼，打量了印宿一会儿，才软软地叫道：“印哥哥好。”


    印宿扬着大大的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乔安然的笑脸：“你好啊。”然后对乔淮道，“你妹妹好乖好软哦，不像我家那两个，又皮又丑。”


    乔淮有点不喜欢他这句话，没什么表情地回道：“小孩子都很可爱，只是你没注意。”


    印宿听出他的敌意，有些手足无措。


    巫师倒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流，抱着乔安然往里面走：“印宿来，你不是想看画么。”


    巫师有一间独立的画室，不大，靠窗的地方放了一个画架，架着四开的板子，地上全是乱放的画材，大部分是油画颜料，间或可以翻出几罐水粉颜料。


    飘窗台上随意堆着画纸，都是空白的。


    靠门这边的墙边放了一个大书桌，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书桌下都是画，打开抽屉还有。


    印宿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巫师尴尬道：“有点乱……”


    “我……我，太帅了！巫师你好帅啊！”印宿站在门口不愿进去，拳头捏紧又放开，满脸羡慕。


    乔安然拍了拍巫师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去。


    巫师从善如流，安然小公主在乱成垃圾堆的房间里来去自如，她跑到书桌旁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抽了一沓八开的纸出来，然后噔噔噔跑回来，将那沓纸举到印宿面前：“哥哥看！”


    印宿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先是随意翻了几张，发现画的都是乔安然，有速写有素描，或坐或立，看书睡觉，各个姿势都有，惟妙惟肖。


    印宿就翻回去，从第一张开始看，发现越到后面画得越像，越仔细。最开始只是几根线条，后来开始上些颜色分分明暗，最后是一张完整的素描头像——反正在印宿看来就特别完整。


    巫师让他进去坐着，他不愿，说就在外面看。


    乔淮道：“进去也只能坐地上，还得提防起来的时候不会粘一屁股颜料。”


    巫师尴尬地想反驳，然而他转头就看见调色盘随意地扔在地上，虽然上面的颜料已经干了，但谁知道地上哪个犄角旮旯还有没干的。


    而且除了画架前的椅子，唯一能坐的飘窗台上全是纸。


    “你真的没学过啊？……”印宿惊讶地看着这些画，赞嘆道，“大艺术家，出名了记得送我一副！”


    巫师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画得不一定有多好，但是在这个年纪——还是没学过的情况下能画成这样，的确算得上是天才了。


    毕竟年纪不大，巫师再憋也憋不住得意的笑，只好转身道：“我去给你们倒水。”


    巫师大部分都是画的素描或者一些人设视图，模特都是他亲近的人，比如父母，乔淮和他妹妹、他母亲，人设视图大部分是原创，少部分临摹。


    但是他很少彩图，别看油画颜料多，他画彩图多是用水彩，但最多的是单个物体或者一个角落，全场景很少。


    印宿啧啧道：“天啊，画得太好了。你投过稿吗？”


    巫师摇摇头，道：“还没到那个水平。差得远。”


    印宿有些可惜，不过想想巫师的年纪又觉得释然。但他再想想这个年纪的少年普遍还处在画人像鬼临摹成诗——绝句——，的程度，而巫师已经开始写生原创了，简直……


    “可怕。”印宿真心实意地道。


    第3章


    巫师父母工作挺忙，一个是设计师，一个自己开公司，都属于工作狂，所以午饭是乔淮做的。


    “你妈妈是设计师，那她没教你画画？”


    不知为何，印宿好像对这件事特别在意，趁着乔淮去做饭，剩下他们两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又问起来。


    巫师就道：“没有，不过受她影响挺深。从小看她画设计稿，就有点兴趣吧。不过她一直没有刻意培养过，她说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搞得那么严肃，而且我又还小，兴趣不定的，说不得没几天我就不喜欢画画了，喜欢别的了。”


    印宿“哦”了一声，又道：“我刚看见你还有毛笔和砚台？”


    “嗯，我爸爸在教我书法。你要是想学也可以啊。”巫师拿过一块水果糖逗乔安然，对印宿道，“我教你嘛。”


    “还是不了。”印宿为难道，“我，我学不好。而且那些东西太贵了，我也买不起。”


    巫师想了想，道：“那也没事，我可以把我小时候用的给你。等以后真的想认真学了再买新的吧。毕竟要学好还是需要材料好，不过好的也贵。”


    印宿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这是一个他全然陌生的世界。拖得锃亮的地板和软软的沙发，吊顶柔和的灯光和舒适精緻的设计，还有那个虽然堆放着凌乱却绝不便宜的画材的房间。


    “我……我就是好奇，没想学。”


    印宿最后道。


    “鱼香肉丝，蒜泥空心菜，麻辣鸡块，还有番茄煎蛋汤。吃的惯吗？”乔淮脱下围裙，把头探出厨房问。


    巫师笑嘻嘻道：“惯啊，你做的都惯。”


    乔淮笑骂：“吃货，没问你。”


    印宿忙点头：“吃的惯，吃的惯。”


    乔淮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其实吃不惯也没法的，都做好了。我习惯做巫师的口味了。应该先问你的。”


    印宿慌忙摆手：“不，不用，我都吃的惯的。我来帮你。”


    淋着红彤彤辣油的鸡块被整整齐齐的码在透明的玻璃盘中，面上撒着小米辣和香菜，光是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印宿捏紧了筷子，舔了舔嘴唇，忍不住道：“我都不敢下筷了。”


    巫师率先夹起一块鸡肉，吃得津津有味，闻言道：“为什么？”


    乔淮帮自家妹妹和巫师各盛了汤，也看向印宿。


    印宿有些莫名的紧张：“就，就太好看了啊……我在家的时候都是，随便拿个碗装的菜……”


    乔淮笑道：“巫师过场1多，非要色香味俱全。其实我在家也是随便拿东西装。”


    印宿就笑了，对乔淮道：“没事儿，手艺好的男人受欢迎。不是都说吗，喜欢一个人就要先拴住他的胃。”


    乔淮笑笑，不置可否，


    “哦哦，说到这个，上次我给你说的你们寝室那个，姜文涛，耍朋友了。”巫师嘴巴包的胀鼓鼓的，声音含糊，乔淮和印宿费了老大劲儿才听清他说什么。


    “哥哥哥哥，什么是耍朋友？”乔安然叫谁都是哥哥，印宿好几次没分清她在叫谁。


    “就是……讨老婆。”巫师刚说完就被乔淮狠狠敲了一下。


    “说什么呢，想教坏我妹妹。”乔淮揉了揉乔安然的耳朵，“刚巫师哥哥说笑呢，你别理他。耍朋友呢……就是，嗯，你长大就会懂了。”


    乔安然扒拉着饭粒，不满地嘟哝道：“又是长大后。”


    乔淮耐心地将妹妹扒出碗的饭粒捡起来，嘆气道：“说了好好吃饭，你是个女孩子，老是掉饭小心以后没人要啊。”


    “我才五岁呢。”乔安然道。


    巫师顿时不满了：“还说我呢，你自己还不是。”


    乔淮语塞，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刚你说姜文涛怎么了？”


    “哦，他耍朋友啊。说是隔壁班花呢。”巫师八卦兮兮地道，“是个美女哦。乔乔你要不要争取一下？”


    乔淮失笑：“争取什么？我又不认识。”


    印宿忍不住插嘴：“不是，乔淮，你真的可以试试。姜文涛长那样人都要，你一去还不得直接扑你身上哦。”


    这话不假，虽然才12岁，大家的五官都刚长开，但乔淮五官标准而精緻，性格又好，便是现在都是让人花痴的男神存在，如果乔淮真的想找女朋友，估计一大把一大把的想送上门来。


    巫师却闷闷道：“我家乔乔才不会要呢。别人穿过的破鞋。”


    印宿被抵得莫名其妙，心里有些不愉快。


    乔淮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整个月假印宿都在巫师家过。


    巫师爸妈的确很忙，一个总是泡在工作室，一个正在出差。


    三天的假期，印宿就见过巫师的妈妈师瑶，还是晚上起夜的时候匆匆一面，只觉得是个十分成熟精緻的女人，其余没有一点印象。


    倒是乔淮的妈妈简清虽然工作忙，但每天都会回家。有天晚上就是去乔淮家吃的，乔淮妈妈做的饭。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也许没有师瑶漂亮，但绝对比师瑶更适合娶回家。


    乔淮家比起巫师家来说就小了很多，不过布置很温馨，挤而不乱，打扫也很干净。尤其是乔淮的房间，几乎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


    用巫师的话来说就是：“洁癖晚期患者。”


    乔淮妈妈不知道巫师的小癖好，菜的卖相没有乔淮做的好看，不过比乔淮的好吃。


    印宿吃得泪流满面。


    “有家的味道。”他说。


    巫师和乔淮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月假后紧跟着的就是月考，孩子们纷纷叫苦连天。


    等成绩下来后，又是新一轮的哭喊。


    “哇，巫师你考得好棒！”


    别看童适尧胖胖的，身手却很利落，下课后第一个跑去办公室把成绩单拿来贴墙上，自然也是第一个看成绩的。


    巫师眼睛一下放亮：“真的？多少？”


    “第五名呢！”童适尧童小胖子站在巫师桌边，占了半边过道，笑呵呵道，“不过你生物才五分哦。”


    虽然生物总分才二十，但是巫师这个五分也是惊为天人的了。


    巫师满不在乎道：“不怕，反正我以后高中也是要读文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