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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香瑜声音也许不大,但是在这个静谧夜里却格外响亮,听着揪心。故彰也被闹醒了,窝进无尤房里。无尤把故彰安置在床上,其他人就坐在屋里子。无尤觉得头也疼,腰也疼、心也疼,似乎没有地方不疼。柳香瑜声音断断续续,让人提着气。无尤想自己生故彰时候也没有这么夸张地叫。不知多长时间过去,瑞紫进来说那边终于肯答应请大夫了,已经派士兵去正一堂了。无尤心下稳了一稳,至少总算有了个底儿。许是太辛苦,无尤倚着厚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里有善信,善信对她说,就回来了,不要急。然后似乎觉得肚子很难受,可能是因为晚上并没有吃什么缘故,接着就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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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起身要招呼水红,看看厨房可还有什么吃没,却突然觉得肚子一紧。“水红!”水红被叫声惊醒,一看无尤身下,狂推元香,叫着:“快叫嬷嬷,小姐……小姐……羊水破了,早产了……”元香跳起来,沖了出去。两个嬷嬷进来,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毕竟不是第一次了,丫头们也没有一个个手忙脚乱。很快就把无尤扶到了早就准备出来产房里,烧水,通知阮氏,请正一大夫过来。柳香瑜那边已经生了,是个男孩,一切平顺。阮氏一听无尤早产,也急了,这一个生另一个也跟着来。阮氏带着绮晴又往这边来,一阵地忙活……终于在天亮以后,顺利地生产。正一大夫给把了脉,开了一个方子,叫人赶紧去熬一下汤药来。
无尤晕晕乎乎之间听见水红在门外对故彰说:“小少爷,让你说对了哦,真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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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禁安公府士兵在第二日半夜悄悄地撤出了府内。第三日晌午一过,林家男人陆陆续续地回了来。李氏一直守在无尤身旁,无尤虚弱地不成,这次早产让正一大夫都捏了把汗,还好母子平安,总算是熬了过来。因为无尤之前就坚持不用奶娘,所以暂时用了牛辱、羊辱外加米粥代替餵养,等着无尤恢复。虽是早产,但两个孩子都很健康。林元机得知便来故明园看孙子孙女。故彰坚持要在无尤身边看书,说是要替爹爹守着娘,大人们也没有办法,虽说进产房不好,但谁都拧不过故彰去。无尤醒来喝了点粥,没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总是觉得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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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了,屋子只是掌了一盏灯,整个室内一片昏黄。一个男人站在床边盯着无尤,看见无尤睫毛微动,紧张地握住她手。无尤睁开眼,就看见善信一张放大脸近在咫尺,伸出另一只手推了下,拉开距离才看清他。脸颊靠近下巴地方还有一道新伤,似乎动作大一点就会被撕开,衣袖上还有斑斑血迹,他竟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守在了自己身旁,被握着手感觉到善信手中传来冷,不似他一直温暖。
“你回来了?”无尤微微上扬了下嘴角。
“我回来了。”善信地声音低沉而温暖。
“太子成为新皇了?”无尤问。
“是,顺利登基。”善信道。
无尤笑,看着善信这一身血迹,就知道一点都不顺利,只是没有拆穿他。
“善信,抱抱我,我好辛苦。”无尤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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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信放开无尤手,脱下外袍。坐了上来,把无尤抱在怀里,拉高被子,把两个人都裹住。下巴抵着无尤软软长发上,来回地摩挲。再次抱住无尤,心里那些空洞似乎全部都被填满了,那些杀戮渐渐远去。善信知道只有抱着她这一刻,自己才能安稳下来,才能真得无所畏惧。
“林善信,我再也不要给你生孩子了。”无尤轻轻呢喃。
“好,我们再也不生了,够了。”善信早就想过,从无尤第一次生产,他就想过这事儿,他太怕无尤离开他。
“傻瓜,我说什么你都信呀?”无尤笑他。
“嗯,我不要你再受这种苦了,我怕。”善信抱紧无尤。
“是不是很快就能太平盛世呢?”无尤问。
“很快,放心。”善信眼神坚定,在心里道:我会为你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我一直忘记告诉你,无论你走多远,走到哪里,记得我在这里一直等着你。我相信你就会回来,总会回来,回来和我过一辈子安逸平淡。”无尤声音很柔很轻。
“放心,无论去哪里,我都会回来。我答应过你,我们要一起走一辈子,不食言。”善信低头亲吻无尤发。
他敏感妻呀,想必已经猜到了,八皇子逃出了京城。八皇子能出了京城,不知道是不是太子在京城天罗地网间放了自己弟弟一码,这次一码应该就是太子殿下最后亲情了吧。也许终有一日,他和林湛卢还是要狭路相逢,若是可以能不能不为敌呢。
纪家闺秀正文分家
新皇登基已经一月有余,该升升,该贬贬,该辞官辞官,该告老告老,该罢官罢官,该混着继续混着。有些事儿有些人总是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比如左都御史纪守中升内阁大学士,入阁封相,赐太子太保,筵经阁讲学,人称纪相。纪守中辞官摺子还在袖笼里,新皇就快了一步把大帽子砸上,这烫手山芋你想不接都难。要辞官纪守中难得爆了,回家在书房砸了个一塌糊涂!无尤知晓时候,只在故明园里絮叨了一句话:众人皆道辞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如今抽不冷出了个真儿,却生生逼成了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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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提拔自己势力也是迅雷不及掩耳,原工部侍郎林善渊依旧领任工部侍郎,但是却给了一个文渊阁侍读学士职位。这个提拔,倒是让很多人看傻了眼,一向懒懒散散林善渊成了学士……纪相虽暂代左都御史,但其手下徐卫潜提升为左都副御史,正三品。虽说林善信还是那个顺天府尹,但是朝堂上很多人都知道,其人已经领了安公三路兵权,继承安公爵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而辞官中最大就是夏相,夏相已经年有六十八,新皇体恤,按最大等级致休。一番轮换下来,让人觉得变天之快,犹如眨眼之间。不少人当下诚惶诚恐,新皇比大行皇帝还要不留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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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之前被软禁三皇子,莫名死在了自己京城别院里。事情一出,所有皇亲戚大气都不敢出,谁都不敢说话,聪慧皇子已经上书要去给大行皇帝守陵寝。新皇自然没有推却,只说既然心怀有孝,便准了吧。皇太后听说自己三子莫名没了,气血攻心便病倒在了床上。太皇太后来看皇太后,皇太后哭着说,三儿和皇帝是一母同胞,如今却容不得他了。是呀,谁能容下谁呢,如今他已经是这皇位上王者,那么註定要容不得太多,註定要一辈子孤独,这就是命定,谁也没有资格抗争。选了就不要后悔,就算你后悔,也要把你后悔吞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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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诊断完毕,收起小枕,本要出去。却被安公林吉瑜拦住,“就在这里说吧。”正一看了林吉瑜半晌,才道:“没有多久了,你这心病已入五脏,无力回天了。”林吉瑜点点头,心中多少早已明了。十月三十日,全家人都齐聚北院,林吉瑜连走路力气都有点不足了,只得半靠在炕上。除了还在凉州大营林善仁,和已经离开林湛卢,所有人到齐了,静静地听老爷子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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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我还活着,把家分了吧。”老爷子话一出,就是一片静寂。“提前分了,不要等我死后才看你们乱七八糟地闹,我怕见不得林家祖先。”
阮氏站在林吉瑜跟前,把册子要递过去,老爷子没有接,只是点点头。
“我手中还有六个庄子,一个别院,一个公府。”林吉瑜睁开眼,喝了口茶,继续:“老大家里给四个,老二家就是湛卢给一个,老三家给一个,别院给善信。若我算不错,善仁不久就会封将军,而安公这个爵位我已经上书了,给善信继承,大势所趋。这公府,等我死后,就是善信了。”
老爷子看了看善信和无尤,道:“我在后街那边买下了三个相连府邸,如今也建七七八八了,来年就能成了。一个给善仁当大将军府,一个给善渊当学士府,另一个给元会当尚书府。元机,你还留在这府里,等善信继承了公爵位,那边府邸都安置好了,就把纪家人也接过来吧。”
几个孩子应下,阮氏把一个毯子盖在老爷子身上,林吉瑜又道:“府里家生子和一些财产,已经按着等份分派好了,让阮青交代给你们即可。善信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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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林吉瑜才招呼善信坐了过来,盯着善信看了半晌,道:“孩子,你给我句实话,你手里有多少暗色力量?”
善信伸出三个指头,道:“不敢瞒祖父,现在手中只有这些,分为三个门类。一、收集情报,二、影子杀手,三、特别作战。”
“我手中还有两千死士,如今也归你了。你现在便有五千了,这些人中部分隐藏在府里,我已经和老安说过了,他会安排你和这些人见面,不需担心。”林吉瑜把袖笼里一支金莲花交给善信,道:“无尤可知你这些吗?”
“还不知。”善信摇头,他并不想告诉无尤。
“希望你这个决定是对。”林吉瑜嘆息了一声,道:“遇见她真不知是不是你劫数,罢了,不说也好,省得那孩子吓到。”
“祖父……”善信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你要说什么。自小到大,我看着你走来,那些该说早就在你幼时教给你了,如今我话只剩下一句了:若真遇见湛卢,无论如何留下一条生路,他毕竟是林家子孙,我有愧于他,就算是为了我吧。”林吉瑜说罢闭上了眼睛休息了。
“孙儿知道,可是三哥才华却在孙儿之上,不知若真遇见,会是谁放谁一条生路呢。”林善信说罢,转身出门。
林吉瑜睁开眼睛,看着善信背影,默默道:傻孩子,他比你还重情,你又何须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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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尤看见善信走了进来,却面色不太好,便没有多问,只是笑说了一下故彰这几日趣事。无尤觉得自从新皇登基后,自己和善信似乎多了那么一些隔阂,或许说是善信把人屏蔽在他以外地方。很快,林善信继承安公爵位,他成了大周最年轻公,年介二十三。最年轻安公,一时京城追捧四起,授爵那日,高头大马上林善信意气风发,走在京城大道之上。无数人为目睹当年林三公子,如今安公围得水泄不通。无尤坐在屋子里看着自己一双儿女,故彰乖巧坐在无尤身侧,不知道娘亲在想什么,只是故彰看出娘亲不开心,因为一个时辰里无尤嘆息了六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