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是这样说,但是芝娘明显不愿意在这院子里多呆,只略坐了片刻,连茶都没喝一口,就起身告辞——顺便还带走了茵娘,苓娘却留在了屋内。
半夏和紫苏原本一个在库房清点箱笼,另一个忙着指挥院子里的丫鬟准备明日要用的小荷包,茴娘身边只有连翘一个人里外照应,还要时不时出门应付来问话的人。苓娘、芝娘等三姐妹一来,再听见芝娘说的那句话,连翘就使眼色让人去叫半夏和紫苏,不想两个丫鬟刚回来,芝娘就带着茵娘告辞。
三个丫鬟一起送两位姑娘出门,但是见苓娘还留在屋里,又都不敢擅离,紫苏当下就回了里间,连翘也紧随其后,只让半夏送两位姑娘出院门。
苓娘坐在窗下,只盯着手里的杯子,见两个丫鬟飞速抽身回来,唇边挂起一个嘲讽的微笑,“怎么,不放心我留在屋里,赶着回来盯着我,怕我疯病犯了,找东西划破——”她轻轻一抬下巴,视线落到屋角的那件挂着的手绣嫁衣上,“那件衣裳?”
紫苏和连翘自然不能承认,只嗫嚅着道:“怕三姑娘觉得我们怠慢。”
“哼。”苓娘冷笑一声,等茴娘也送客回来,才道:“二姐,咱们去那边屋里吧,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也省得你的丫鬟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这是哪里的话……”茴娘虚应一声,却也从善如流地带着她去了对面的屋子。这间屋子原本被布置成书房,偶尔丫鬟们也在这间屋里起坐。书架上的书已经被搬空了,但是窗下竹榻上的布置还在。
“妹妹请坐。”茴娘笑着招呼苓娘坐下。
苓娘却不坐,站在空荡荡的书架前,先凝望了茴娘片刻,才蓦地一笑:“二姐明儿就要出嫁了,托二姐的福,妹妹明年也要出阁嫁人了。”
在秦家五姐妹中,苓娘算是容貌姿色最平庸的一个,连胞妹茵娘都比她长得更清纯动人一些。在被禁闭了小半年之后,她更是整个人都阴郁下来,连一丝活泛都没有了。忽然这么一笑,倒是少有地亮眼起来,茴娘也是忽然发现,这个妹妹是确实到了花信之年,一笑起来也是颇为动人的。
“妹妹定亲许久,还未曾说一声恭喜,是我疏忽了。”想不通苓娘为什么在她面前忽然提起这件事,茴娘只好含糊着回答。
苓娘却忽然收敛了笑容,偏着头,直愣愣地盯着茴娘:“二姐,何喜之有呢?”
“什么?”茴娘的脸上露出怔忪,一时没反应过来。
“二姐。”苓娘扯了扯唇角,“你刚说要为了这门亲事恭喜妹妹,可是,我实在是想不通,这门亲事,到底‘喜’在哪里?”
“当然是‘喜’在妹妹终身有靠……”只一句,茴娘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看着苓娘空洞的眼神,看着她古怪的脸色,心底生出些微微的怕意。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扬声叫丫鬟们进来:紫苏和连翘都在堂屋没走,半夏也已经回来,三个丫鬟现在都在堂屋里守着,就算忽然生出什么事,她们也来得及冲进来护着自己。现在高声叫人,反而容易惹出苓娘的疯劲儿,把事情朝着无可挽回的方向推……
“二姐,你不知道吧。”苓娘的眼底忽然又有了神色,带着点似笑非笑,“你肯定不知道啊,我是真的恨你……”
第66章
苓娘到底没有做出暴起伤人的事, 哭闹了一番就自己擦了眼泪离开了。可是她的这一番话, 却让茴娘连觉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眼下一片青黑,吓得三个丫鬟惊慌失措, 忙着先给她上了些粉。
茴娘只任由诸人摆布:先是三个丫鬟, 继而是宫里的嬷嬷、喜娘,梳妆打扮、换上吉服、罩上喜帕。之后又是形形色色的人,直到一根红绸被塞到她的手中,红绸的另一头也被人牵着, 带着一点力道引着她向前……
她知道那人是王彦,或者唤他的大名:王靳言。
拜了天地,又被簇拥进了洞房, 茴娘只觉得自己脑中昏昏沉沉地,连一个带着赧意的浅笑都要费尽全力地装点出来。等到喝完交杯酒,王彦被人拉出去敬酒——洞房的门一关,茴娘就直直地向后倒在了床上。床上洒的那些花生、桂圆都还没撤, 她也不觉得硌得慌, 只把喜娘吓了一跳。
“七皇子妃怎么了?”
还是一整天都服侍在侧的老嬷嬷有眼色,“恐怕是累着了, 咱们先出去,叫王妃的娘家丫鬟进来服侍着,恐怕王妃还能自在些。”
喜娘握着帕子拍了拍胸口,“没事就好,可把我吓着了。”
“你就是见得少……去年新被尚仪局招进来的吧?恐怕不知道, 当年三皇子成亲的时候,淮王妃险些没能迈进洞房的门——就是累的、饿的。当时比现在还要更冷,新娘子早上不能吃东西,礼服更厚重……”
嬷嬷的声音和喜娘的惊呼声交杂在一起,很快就渐行渐远。茴娘倒在喜床上,有心多听一些,却没有力气,精神也集中不起来。她只觉得自己恍惚了一会儿,耳边的声音就换成了紫苏和半夏的,“姑娘,姑娘?”
“让我歇会儿。”茴娘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