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文昌祠后堂也没有什么可供茴娘躲避的隐蔽处,她目光在周围一扫,就拿定了主意,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甩着手大方自在地往前走去。
两方人,就这样在文昌祠外堂和内堂的交界处,遇到了一起。
在这里撞到茴娘,王彦和书僮康健都略吃了一惊。茴娘虽说心中早有准备,但是一眼瞥见对面两人脸上的表情,也就跟着露出了相似的惊容来。
“王公子?”茴娘先发制人,“你来这里是……”
“师兄。”王彦微躬了躬身子,客气地回应了一句。
茴娘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师兄”,不禁愣了一下,有些得意和窃喜从心头掠过,让她脸上神色顿时松了几分。
昨日在秦家,邹氏给众人作介绍的时候只说了自己两个儿子名字,并没有提及茴娘的名字,崇实书院里秦氏族人又有不少,王彦只好含糊着用“师兄”称呼。他给身后的康健递了个严肃的眼锋,制止住他带着不满的轻哼,又转头露出几分腼腆来,开口说道:“敢问师兄,我听说文昌祠后有一间厕室……不瞒师兄,我生性好洁,想在书院内寻一间鲜少有人使用的厕室,只是一时又迷了路,还望师兄指点一二。”
若让茴娘按照自己的私心选择,她是绝对不会为王彦指这个路的,恨不得那间厕室从今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使用才好。只是王彦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凭着他们主僕两个找到那间厕室也就是须臾间的事,自己若是故意隐瞒不说,反倒落了下乘。
更何况,王彦身份明摆着颇为贵重,不遵书院规矩地带着书僮过来读书,书院里竟没有一位教授先生提出不满,自己若是因为一间小小的厕室得罪了他,给表舅找了麻烦,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略一思忖,她就已经拿定了主意,忍痛抬手向后一指,“从扇门走出去,西北边角落里的假山后面就是了。这屋子藏得深,平日里确实没什么人来,我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过来的。”她故意露出了一丝“理解”的神色,试图误导那一对主僕,她过来使用这间厕室的原因和王彦相同。
王彦微微一笑,对茴娘后面的误导不置可否,又伸手抱拳,“王彦多谢师兄指路了。”
第6章
茴娘回到薰德堂的时候,讲堂内的学生已经少了大半。茴娘知道,那些书院内重点培养的学生必然是又被不同的教授先生给叫走了,留在薰德堂内的都是像她这样,既不急着准备童生试、也不着急准备乡试、会试的普通学生,甚至有些是刚从蒙学过来的,四书五经都还没有学全背熟。
当然,这部分学生书院也不会怠慢了,等下自然另有老师过来带着他们学习。
茴娘看了看四周,表哥秦嘉琋自然是已经去后院书斋里上小灶了,别的人她都不甚熟悉,要藏着自己女孩的身份,那“契机”——也还尚未露出半点端倪。只好老老实实地在桌子上铺了宣纸,对着一本《孟子》抄写起来。
其实在上辈子,若说茴娘有什么突出的一技之长,也就只能说是书法了。就连这书法,她早先在表舅家的时候写得也是稀松平常,只能勉强得到“规整”两个字,还是后来上京之后,在姐妹们的对比下发现自己读书不成、绣花不成——没有一项拿得出手,古琴围棋画画更是完全不会,才选了书法这一项下了苦功夫练出来的。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她出家之前,一手簪花小楷,就连她亲爹见了都不禁夸她“颇得了几分卫夫人的意思”。
不过,现在自己既然打定主意要在这书院内女扮男装,就不好再露出一手很女气的字了。她之前暗暗努力了一年,才又新学了一手柳体字,虽然现在写出来的字看起来还是有些四不像,但是起码没有那样“女气”了。
茴娘以前抄书,很少抄经史典籍,更不用说抄写四书了。此时从“孟子见梁惠王”开始抄起,抄写了一会儿,渐渐也不觉得四书有多么枯燥了——当然,和那些游记话本比,也并没有什么趣味。
“师兄。”平心静气地抄写了半张纸,忽然耳边又传来了不久之前才听过的声音。茴娘手一抖,险些就将墨落到了两字之间——那样的话,这张可就写废了。
茴娘稳住手,将笔架到一旁的笔山上,这才抬头看向王彦,“王公子有何事?”
王彦的视线在薰德堂中一扫,尤其落到某个空着的位置上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师兄,我有些问题想要像嘉琋师兄询问,刚刚看他还坐在这里,现在人却不见了。”他略停顿了一下,更谦逊了几分,“敢问师兄,我该往何处去寻嘉琋师兄呢?”
原来是为了问自己大表哥的去向。
不过,王彦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学生,能有什么问题一定要问表哥呢?就算真的有学术上的疑问,书院里这么多教授先生,随便哪一个,似乎都比现在的表哥看起来更适合授业解惑。也只有自己,因为早就知道表哥几年之后能高中状元——可是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了,现在的表哥或许确实有天赋学问也好,却也到不了能教导同学的地步。
毕竟,表哥高中状元是六、七年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