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还是一样的朴素却丰盛,茴娘慢慢吃完了一颗鸡蛋,一小个馒头,一小碗粥,又等秦嘉琋和秦嘉玳也吃好了,一齐向邹氏行过礼,才三人一道走出了堂屋。临出屋前,茴娘隐约还听到了从西屋传出来的邹氏教导女儿的声音,“珊娘,从今天起,你就安心在屋子里绣花,不要随便往外院去了,我回头和你爹商量商量,请一位绣娘来给你做教习。”
想到昨天自己安慰珊娘的那一番话果然是白说了,茴娘不禁有些沮丧。但是一转念,她又把这份帐算到了王公子身上——那个叫王彦的,他到底为什么要来崇实书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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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书院里,又是和昨天一样先大家一齐聚在薰德堂里上早课,就连带领大家上早课的先生都没有换人,只不过昨天读的是《论语》,今天却换成了《孟子》。茴娘跪坐在蓆子上,也跟着一起摇头晃脑。
“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如果说昨天早课上茴娘还带着几分新鲜劲头,今天就连这份新鲜的感觉都没有,只跟着读了几句,就有些犯困。这时茴娘倒是庆幸自己到这崇实书院里来不是真的要读书考科举了,又庆幸自己是个姑娘家,若不然——不说别的,如果她真的是个男孩,恐怕她亲爹早就派人来把她接回京里每天苦读四书五经了,哪能让她在村野里逍遥这么多年?
就算是个姑娘,上辈子她初回京城的时候,也还是新学了好一阵子的规矩和女红,才勉强追赶上了家里最小的庶妹的学习进度。真论起辛苦来,京城里的女孩子半点都不比男孩子们差,甚至因为不为家中长辈重视,还要更苦一些。
这样走了一会神,一扭头,却又撞进了一双正带着探究看她的眼睛里。
茴娘不禁一怔,在她的印象里,这个位置昨天明明还是空着的……霎时间,茴娘就没有心思再回忆过去了,而是抖擞起精神,把那道探究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是了,今天书院里又有一位新学生,而且还是一位破例带着书僮来读书的新学生。
茴娘又看了一眼那位多次“破例”的王公子,发现王彦已经收回了视线,转而盯着书本,并没有和自己计较的意思。反而是坐在他斜后方的那位小书僮脸色颇为不平,只是顾忌着主人的吩咐或是书院里的规矩,不好公然对着茴娘叫嚣,却也是睁大了一双圆眼,和茴娘对着互瞪起来。
和一个下人……着实没什么好计较的。
茴娘想着自己到底是尚书家的小姐,甚至上辈子还做过三年长公主的外孙媳妇,和一个书僮互瞪,没的跌了身份。这般默默地劝了自己几句,才慢慢回转过头,经理忽略了那边依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继续装模作样地跟着别的师兄一起摇头晃脑起来。
好不容易坚持过了一个时辰,说实话,茴娘摇晃得头都有些晕了,眼看着带着大家上早课的先生从太师椅上起身绕进了后堂,就迫不及待地跟着熘了出去。除了想要透透气之外,她还有些不大方便的事情需要解决。
崇实书院虽说比不上关中、商山等几大书院,但是在陕西省中,占地面积也说得上宽敞,虽然因为书院中的学生向来皆为男弟子,所以只布置出了供男弟子们用的厕室来,但是想要再多加一间供给女弟子用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茴娘来书院上学是女扮男装,秦孟章又不愿意为了自家小辈而兴师动众,就私下嘱咐茴娘,若她需要用厕室了,就悄悄来后院使用文昌祠边上的那间厕室。只要注意在使用厕室之前先问一声,使用厕室的时候也一定闩好了门,免得发生什么尴尬事。
这些叮嘱,都是为了顾全茴娘的名声,茴娘自然全都记在心里。这事想要方便,就趁着师兄们不注意熘出了薰德堂,避着人绕到后院,直直地走到文昌祠后身角落里的厕室外,先高声问了一句,等到确定里面确实没人了,才进去。
葳蕤了一会儿,茴娘才一脸轻松地从厕室出来往外走,刚走到文昌祠后堂,就听屋外传来一个稍微有些尖锐刺耳的声音,“主子,咱走这边吧。刚刚那人可是说文昌祠后的厕室鲜少有人来?咱们是不是应该从这文昌祠里穿过去啊?”
“穿过去……似乎不大好吧。”刺耳的声音刚落下,另一个略厚实一些的声音又响起,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犹豫,但是在停顿了片刻之后,还是下定了决心,“算了,就穿过去吧,外面也不知有没有通过去的路。”
外面的一主一仆在说话间已经踏进了文昌祠内,文昌祠屋宇阔大,两人的声音在祠内响起,还带着些微的回音。
虽然对这两个人的声音并不熟悉,但是在书院内,带着僕人的“主子”……似乎不用明说,也只有那一位了。茴娘刚刚听着那两人说话时的用词就已经猜出来,恐怕过来的正是那位王彦王公子和他的小书僮,初时不知道两人找寻过来的用意,茴娘就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正好站在后堂门口处。此时那一对主僕想要穿过文昌祠,看到自己在这里,也是必然的。
如果被他们看到自己正站在这里……
虽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但是只要一想到有可能会被误会为自己站在这里偷听,茴娘就觉得有些尴尬。况且她虽然生性并不敏感,却也分明能感受到早课时那小书僮对自己的不满和敌意,若是再在这里被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