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男人有些混沌且有些渴望,他想像很久那种味道,才带着怀念的怅然:「尝不到喽。」
宋唯一个激灵。
「你吃人肉啊?」小山问。
男人警醒地看了小山一眼,不再开口。
小山却若无其事地接着问:「你属羊的啊?我查过户口,你是1955年的人?」
男人很诧异。
小山侧过头,往男人身旁站了站,说道:「你昨天跑到我们派出所,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心虚啊。」
男人摇了摇头,不再答话。
「你出汗了。」
男人铺开双手,那双打开的手,在热火的蒸腾下冒着烟,那是汗蒸腾出的气。
小山惊诧地看着他的手,仿似才发现一般,笑了:「你的手可真大。哟,指甲里藏了什么?肉吗?血丝?」
他的手掌通红,是普通成年男子的两倍大小,真如蒲扇。指甲又极长,仿佛里面钻着污泥或者旁的什么。
男人有些戒备地缩回了手,小山又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村出大事儿了,你听说了吗?」
男人说:「死小孩儿了。」
「俩星期前,你干什么去了?」
男人很麻木地用大手比划着名:「杀猪,俺拿着刀,俺娘给俺的刀,家家户户谁吃肉,俺就帮他们杀去了。忘了都去过哪儿。俺去老赵家拿过一只鸡,他不知道。」
他偷了鸡,却告诉了小山,又警惕地看着小山。
小山却又问:「你娘很疼你啊?」
男人有点失望,但点点头,眼睛里面有干净的异彩:「俺娘可好,可疼俺。」
「那她为啥改嫁啊,她是个坏婆娘。」
男人瞬间抬起了头,瞪着小山,提高了嗓门:「不许你说俺娘!」
小山眼皮都没掀一下,语速却变快了:「你娘就是坏人,所以你也是坏人,是你弄了小孩儿!」
男人握紧了手,有些神经质地大嚷:「是他要杀我,我才杀了他!」
小山声音也变大:「他才多大,你拽掉他的**,让孩子活生生地疼着,活生生地看着你把他闷死!」
宋唯有些站不住了。
男人嘿嘿一笑:「有鬼要杀俺,有鬼跟着俺,鬼就是俺娘,俺娘就是这小孩儿,你们看不出来他是俺娘,看不出来他是鬼。我不掐住他的喉咙,他就吃了我!」
宋唯像是看见了真正的恶鬼,人间的恶鬼。这人杀气沖天,这人眼中带着殷殷的血色,那是杀红了眼的急,和不顾一切的狠。
小山不动寸步,眉眼带着戾气,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一定不止杀了小孩儿,你还杀了你娘!你娘的衣服崭新没沾血,是男人穿的样式,领口那么紧,还绣着一只羊,那是你的衣服,你妈可不属羊,我都问过了!二十多年前,十岁的你有一米五啊,一定是你换的,你小时就长得高大,大家都可作证!」
「那是俺娘给俺做的新衣裳,俺没有穿过,俺娘脏了,俺把新衣裳给她穿!」那人瞬间攥住了小山的颈子,像拽住曾经的小齐一样,悽厉而快乐地提起了这个男孩。他嘎嘎笑着,不停地笑着。他说:「你也是鬼,也是俺娘变的!」
宋唯连滚带爬,推门而逃,远远地咆哮着:「你们这群王八蛋,都他妈的快过来!死人了,要死人了!」
少年的嗓子破了音,在雪空中,显得格外的急促,像一只海鸟,坠落在大海,又像一只胖鹌鹑,砸落在了清脆的树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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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保住了一条命,蹲在炕上的被窝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显然也很懵:「我就是逗逗他,他怎么就全招了呢。」
宋唯也蹲在被窝里,又想哄哄师兄,又觉得生气。
真没用啊。
真tm没用。
居然尿了裤子。
宋唯少年,二十二岁那年,成为真正的人民警察的那年冬天,真正遇到杀人犯的那个冬天,尿湿了一条棉裤。
宋唯问小山:「你怎么知道小齐是被闷死的,之前收尸时不是没检查出来致命伤痕,况且尸体之后运到省里了,大家都在等尸检报告。」
小山跟瞅个傻子一样:「尸检报告早上就寄回来了,你没看见?」
宋唯狐疑地看着小山:「你看见了?」
小山擦掉梨花带雨泪痕湿,举着用了七年的英雄钢笔,唯一值钱的东西发誓:「大家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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屎蛋的小窝棚被翻了个底朝天。
去过的刑警、法医无不战慄心惊,一出门就吐了个痛痛快快。
杀人犯的家简陋至极。一张桌、一口缸、一张炕,一件破袄搭在炕沿,一张皮子铺在床上。
皮子。
人皮。
灶屋有一块砖是活动的,砸碎敲开,挖出一根骨。
腿骨。
人腿。
杀人犯交待得清清楚楚,却没人能耐他何。
杀人犯有精神分裂症。
二十五年前,他的妈妈要改嫁离开。小孩儿这么小,哭得一塌糊涂。妈妈,饿啊,我好饿,快饿死了。妈妈抱着他,哭着说妈妈也饿,儿啊,怎么办啊。
小孩儿说妈妈,你要走,带上我,我少吃一口饭,不惹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