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惊尘无奈,急退的身影骤然停住,头向右边猛然一偏,堪堪避过那片如薄纸一般削来的剑锋。
剑锋过后,俞惊尘才募地醒起,而且立即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刚才,在长剑削来之际,他分明感到了对方剑锋上发出的那股剑气,这股剑气凌厉之中却带着温柔的暖意。
这是什么剑气,俞惊尘不禁心神一荡。
就在这一荡之际,他身边已传来一阵呼喝之声,那十名龙字组弟子纷纷顿住急退的身形,相继劈出手中的斩马刀。
俞惊尘心中虽荡,眼睛却看得很清楚。那女子在刹那间,身法剑法俱是快到了极处。一剑削去,那十名龙字组弟子,不得不停身回刀应敌。
那女子一身白衣,正是刚才站在那里罗蓉蓉。
她削出的这一剑,正是衡山大慈悲法中的一招绝学。
“普渡众生。”
一剑出手,就立刻阻止了包括俞惊尘在内的十一人的急退。
惊叹之余,俞惊尘猛一抬头,却又发现了一件更令他感到惊诧的事情。身着红衣的方小慧早已不在她原先站立之处,竟然已踪影不见。
俞惊尘急转身,看见了一幅奇妙幻丽的景象。
一身红色衣裙的方小慧手持一柄八角系铃的金色油纸伞,在阵中款款穿行。在她身子微微一侧之际,俞惊尘看见她的另一只手举着两支燃亮的白色蜡烛。
油纸伞上的八枚金铃在微风中摇曳,传来一连串“叮玲”声,俞惊尘仿佛看呆了。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否已在梦中。
看着方小慧距离仰荫堂的大门越来越近,俞惊尘几乎是本能地想迈步追赶。就在这时,罗蓉蓉的第二剑已经点到了他的背后大穴。
他的知觉募地模糊,一切似乎本来就在梦中,那身着红衣的女子忽然间变得非常遥远。
俞惊尘没有追上去,却另有二十条人影拦住了方小慧。突如其来的巨变虽然使这二十名隐伏在阵中的秦楼子弟子惊诧莫名,但守护仰荫堂毕竟是他们的职责。所以,那二十柄斩马刀顷刻间就向着那如仙女般飘飘而来的方小慧迎了上去。
在他们看来,这个仙女般的红衣女子,一手执伞,一手举烛,手无寸铁,绝对闯不过这凭阵而守的二十把斩马刀。
刀光片片泛起,在空中彼此交织,幻成一层刀网。
刀网向着方小慧罩了过去。
“叮玲玲”一阵铃声,方小慧手中那柄八角油纸伞忽然飞快地旋转起来。
金色的油纸伞,金色的铃儿。
倏地,一片金光迎上了白色的刀光。
耀眼的金光,震耳的铃声,使这二十名弟子忽然感到一阵目眩耳聋,心神俱是一荡。
就在这一荡之际,方小慧就如行云流水般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
等那二十名秦楼弟子耳清目明之时,却又惊奇的发现,方小慧已走入最后一道阵中。
仰荫堂周围共有五道阵式,秦楼弟子仅负责守卫外面的四道阵式。而最里一道阵式,即使是守卫弟子,也不知如何出入进退。
如今,方小慧就这么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地飘了进去。
那二十名弟子仿佛看得呆了,眼睁睁地望着方小慧穿过这最后一道阵式,身形没入仰荫堂的大门之中。
从仰荫堂大门到堂内正中的神案,距离约有二十步。可是方小慧却前后左右,进进退退走了足足四十八步。她很清楚,只要走错一步,自己恐怕就很难回去,说不定就要留在这里长久陪伴秦楼的历代祖先。
神案上,点燃着七七四十九支长明灯。灯火摇曳,照耀着案台上排列着的数十个牌位。这里就是秦楼历代楼主的灵位。
方小慧轻叹一口气,盈盈三拜,说道:“秦楼历代祖先在上,衡山派弟子方小慧被逼无柰,出此下策,今日得罪各位了。”
她右手油纸伞随即旋转起来,铃声伴着劲风卷向那四十九支长明灯,灯火一个接着一个相继熄灭。
大殿内顷刻间一片昏暗,只有方小慧左手的那两支白色蜡烛向四周燃射着烛光。
方小慧轻移莲步,心中默数着步数,走向左侧,这样走了十六步,她的面前又是一张神案。案台上虽然也有油灯,此刻却并未点燃,方小慧看着案上的十数个牌位,心想,这里供奉着的或许就是秦楼历代的功臣。她伸出左手,将两支蜡烛插在案台上,随后又是盈盈一拜,转身向左走出六步,正是一根殿内大柱。她微一凝神,轻舒左臂,手掌按实大柱,猛一运气,劲力到处,这根大柱应声转动。
方小慧嘘了一口气,脸上现出宽心的微笑。
随着这根大柱的转动,地上传来一阵隐隐的隆隆之声,地面同时微微震动。起初还在方小慧的脚下,随即就传遍整个大殿。
接着,这股声音和震动渐渐传至大殿之外,向着远处四周迅速延伸出去。
秦楼第一分堂正遇到百余年来最严峻的一次挑战。这也是百余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其严峻程度,或许只有七十五年前那次司马长青率领关东十八寨大举进袭才能相比。
巳牌时分的迟些时候,从尚书大街、蓝衫大街和龙须大街的各个角落、各个方面突然冒出大批手持利刃的高手。每条大街的人数都有一百人以上。
这些高手有的黑巾蒙面,有的易容假扮,有的头戴面具,有的则干脆用颜料或墨汁在脸上乱涂一番,其目的,显然是不愿以真实面目见人。
他们中有些人,早已在第一分堂对面的店铺、民居及其阴暗的屋檐下或阴暗处隐藏多时,有些则是大街上的行人、客商、走卒、贩夫,又有一些刚刚还分别在第一分堂的五十处最大的字号附近实施诱敌之计,现在才匆匆赶来。
那支那着带着蓝色火焰射向天空的蛇焰箭显然就是统一号令,三条大街上的高手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忽然现身赶来,然后立刻动手。伴随着一阵如狼似虎的呐喊声,分别向着狮子胡同、刘婆婆胡同和豆腐胡同杀去。
守卫在狮子胡同口的是三十名秦楼虎字组的弟子,其中包括一名值班看主。他们虽然仓促应战,却丝毫不惧,一边沉着地向里面发出信号报警,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结成刀阵,顽强地抵抗着在人数上超出自己二倍的敌人。
百余年来,秦楼向来有一条近乎残酷的规定,这就是:负责守卫胡同口关卡的弟子,一旦遇袭,不管敌人如何强大厉害,都绝对不能退后一步。
退后者必杀,即使身受重伤亦不得后退。这是当年秦楼第十六代楼主李小楼传下来的规定。
至于为什么要制定这个规定,当年李小楼曾经说得很清楚,一是要显示秦楼弟子的勇气和胆魄,以挫敌人的锐气;二是要尽量赢得时间,使里面的弟子得以充分准备,发动机关,进入阵式的各个位置,从而最后在阵中绞杀敌人。
所以,这三十名虎字组弟子已经报着必死的决心,准备战至流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
况且,他们对自己的“关王校刀阵”很有信心。以他们的顽强斗志和无敌刀阵,也许本来就可以御敌于堂门之外。
七十三年前,跟随司马长青大举进袭狮子胡同的高手,多达近二百人。如今他们面对的敌人才刚过当年的一半。
三十把腰刀白光霍霍,杀气如霜。
想当年,关王带领五百名校刀手,曾经杀退过曹操的千军万马。
如今,这三十柄腰刀组成的“关刀校刀阵”,似乎丝毫不让当年先辈,仿佛立誓要杀一杀这一百多名来犯高手的威风。
刀风似严冬的寒风,无情地向前来犯者刮去。秦楼弟子显然巧妙地利用了胡同口的狭窄地形,并且还布置了简易方便的阵式。那一百多名蒙面高手一下子就被拦截在胡同口。
就在这时,攻袭的高手当中闪出一人,脸上戴着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面具,颌下露出几缕白色长须。这老者嘎声冷笑道:“‘关五校刀阵’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可惜,少了一位关王一般的人物。”
话音刚落,老头手里变戏法似地多了两样黑不溜秋的东西,人影一闪,已飞身杀入“关王校刀阵中”。
重重刀光顷刻间已将那老头裹在当中,老头似乎已经淹没在刀刃的惊涛骇浪中。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刀阵中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声音之响、之密也许只有铁匠铺的声音才能与之相比。
转眼间,一片白茫茫的刀影中,已可看见一大一小两件黑呼呼的东西在左穿右插,把本来看去连成一体的层层刀光划开许多裂缝,“关王校刀阵”一时间竟然已被硬生生折散。
时机稍纵即失,顷刻间,五六十名蒙面高手已飞身杀了上去。他们显然不想让那三十名秦楼弟子再有时间和机会弥合刀阵。所以出手凶狠,招招惊险。他们好象并不在乎什么江湖规距,多是以二敌一,只求速战速决。
很快地,那三十名秦楼虎字组弟子一个接一个纷纷倒了下去。
幸运的是,那些蒙面高手似乎并不愿意多伤人命,倒下去的秦楼弟子的受伤部位虽然都是要害,却多不会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