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器道:“假如是江小秋姑娘,则根据她在‘岳阳楼’上,剑劈‘黄钩毒蝎’,立追敌踪的已知情况,似可判定她的对手为‘天蝎童子’卫权!”
鲍恩仁道:“相当合理……”
“但卫权号称‘天蝎童子’之故,便因身材矮小,另一只脚印,既甚壮大必不是他,因而可以反过来猜测,他的对手,也不是江小秋了……”
他正说得头头是道之际,鲍恩仁突然微侧身形,伸手一指道:
“吴兄你看……”
吴大器随着鲍恩仁的手指看去,只见约莫三十来丈以外,有个白衣书生以极快步履,奔向岸边,但所见白色儒衫,似已污秽,染有不少血渍!
由于距离尚远,任恁鲍恩仁与吴大器的目力再好,也无法看清究竟是这白衣书生自己受了重伤?抑或染的是旁人之血?
鲍恩仁因未见过江小秋的男装形象,遂向吴大器问道:
“吴兄,这是不是你在‘岳阳楼’上相遇之人?”
吴大器只觉身形颇象,面貌却无法看清,遂试探性的略提真气,高声叫道:
“江姑娘……”
既已提了真气,自能传声及远,但那白衣书生,却连理都不理,只在岸边解下一只梭形小舟,便纵入舟中,荡浆而去。
吴大器道:
“这白衣书生定然不是江小秋姑娘,否则,她定必向我追问俞惊尘的死讯!鲍兄,我们且向他出现的山脚之处,搜一搜着,他满身血渍,定经打斗,或有什么蛛丝马迹?……”
鲍恩仁正在点头,忽然“咦”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
“时近端阳,‘洞庭湖’上的怪事多了,难道这白衣书生,竟是‘天蝎秀才’欧阳纶么?”
这时,吴大器也看出蹊跷原来那满身血渍的白衣书生,独驾小舟的所行方向,竟是直对湖中那艘“天蝎白舟”驶去。
鲍恩仁与吴大器四目遥注,见那白衣书生把小舟驶近以后,竟飘身纵上了“天蝎白舟”。
吴大器苦笑道:
“此人既然敢上‘天蝎白舟’,多半便是‘天蝎秀才’欧阳纶了,我们且再看看舟上会不会起争斗!”
那白衣书生应该便是“天蝎秀才”欧阳纶,或其手下人物,否则,只要争斗一起,便属敌气同仇,不论那白衣书生究竟是谁?吴大器与鲍恩仁也会立即赶去,替他打个接应。
就在吴大器与鲍恩仁聚精会神地,凝目注视之际,怪事再度发生!
在“天蝎白舟”西南方约莫六七十丈以外,从漠漠水云中,又出现了一艘巨型白舟!
约莫百丈的距离,虽然太远,但因那艘巨型白舟的全船灯火通明,到也约略可辨。
船头、船尾均有图样,但看不清是否“蝎子”?以及尾钩泽色?
桅杆飘有长幡,幡上书有字迹,但也看不出是否“欧阳”两字?
总而言之,若从外型看来,远的那艘白色巨船,比近的这艘白色巨船,因桅杆顶上,多了飘扬长幡,竟更像“天蝎秀才”欧阳纶横行江湖的“天蝎白舟”!
更妙的是,远的那只白舟,才一出现,近的这只白舟,便立即起锚,转舵追去!
吴大器目注鲍恩仁,眉头紧皱道:
“鲍兄,‘天蝎白舟’也闹双包,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明日便是端阳,‘洞庭湖’上,会不会弄出两个俞惊尘呢?”
鲍恩仁苦笑道:
“我也莫明奇妙?简直可以说被弄得满腹疑云,一头玄雾!”
吴大器指着那两只一前一后渐行渐远的白色巨舟,扬眉问道:
“我们要不要追?”
鲍恩仁摇头答道:
“吴兄请看,它们走得多快?我们这种单橹小船,只宜在岸边游湖赏景,纵然船家技好,不畏风波,也无法追得上呢!”
说至此处,双眉微扬笑道:
“但既入宝山,不能空手而回,吴兄刚才之议,我到赞成,不妨去往那满身血渍的白衣书生的出现之处看看。”
鲍恩仁既赞同此议,吴大器自然便与他一同走往三十来丈以外的那片山脚。
果然,才到山脚,便发现了情况……
鲍恩仁与吴大器才一转过山脚,便相顾一怔,止住脚步,鲍恩仁手指一片树林,皱眉说道:
“吴兄,你嗅出蹊跷没有?这片树林之中,有好重的血腥气息!”
吴大器点头道:
“我闻见了,我们进林看看!”
这两位,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深知林内右有藏敌,则凶险必甚,否则,也不会把“追敌入林”,列为江湖禁忌之一!
如今,他们虽见白衣书生已去,入林之时,仍极谨慎。
他们不是并肩闯入,而是一前一后,前面的吴大器,注意前、右两方,后面的鲍恩仁,注意左上两方,这样一来,除非敌人是从地底冒出以外,那一方若有情况,他们也会及时发觉。
这措施,并未经过磋商,他们完全靠的是互相一对眼神便懂心意的高度默契。
行约丈余,未遇埋伏,林中倒出现了一片两三丈方圆空地。
空地上血污狼藉,躺着三具人尸!
江湖人物,有的为名,有的为利,有的为情,有的为义,整日都在刀头喋血,剑底飞魂,区区三具人尸,似乎并不值得使吴大器、鲍恩仁等经多见广之人惊异。
但他们见这三具尸体,却均心神微辱,有点相顾愕然?
吴大器与鲍恩仁又惊又愕之故,是发现这林中的三具死尸,有三个特点:
第一,三人全是女的。第二,三人都顶上光光,没有头发。第三,三人身上都穿了一件极为触眼,看上去有种怪异感觉的蓝色缁衣。
吴大器眉头一皱,在尸前数步之外,便驻足侧顾,鲍恩仁道:
“鲍兄,你比我在江湖中走动时间较多,所接触的范围也广,知不知道这三个身着怪异缁衣的尼姑来历?”
鲍恩仁突然觉得头皮有点发麻,一面注目往附近树上打量,一面向吴大器说道:
“吴兄,请特别加强警戒,我们先看看清楚,附近有没有蝎子?”
这位江湖经验特别丰富的盖代神偷,业已由蓝色缁衣,想到了“天蝎尼姑”身上。
但吴大器与鲍恩仁用尽目力,搜遍四周,也未发现半只意料中的“蓝钩毒蝎”踪迹。
吴大器方对鲍恩仁摇了摇头,突又面色微变,目注自己等适才来路方向……
因为,他的功力,如今已远高于鲍恩仁,突然听出极细、极微,令人几难辨识的步履声息!
仅从这种步履声息之上,已可知悉,来人不凡,定属一流高手。
果然,微风飒然,这片林中小空地上,立即出现一人……
又是一个尼姑,也穿的是一件色泽极为诡异的宝蓝缁衣。
年龄由于是光了头顶的比丘尼,难于估计,约莫是三十三四模样?
貌相十分美丽,但那一双桃花眼中,不时流射水汪汪的目光,遂显得太以妖冶?!
手中,持着一柄蓝色拂尘,蓝色缁衣胸前,似乎绣了七只图案奇异花朵,但若仔细看去,可以发现是七只有时会微微蠕动的轻巧功力,根本不必问了,这才是俞惊尘不共戴天的深仇之一,“天蝎四凶”中的“天蝎尼姑”。
“天蝎尼姑”到了林中空地之上,目光先注地下人尸,然后才对吴大器、鲍恩仁,略一打量,淡淡问道:
“人是你们杀的?”
吴大器因不愿与“天蝎尼姑”这等人搭讪,遂退后一步,由更擅辞令的鲍恩仁答道:
“不是,我们也是刚到。”
“天蝎尼姑”嘴角微披,以一种高傲不屑神色,“哼”了一声说道:
“嗯,凭你们这两个糟老头子,大概也杀不了我的门下?……”
语音至此略顿,柳眉双蹙,自言自语地,诧然又道:
“八方豪俊,齐集‘洞庭’,死了几个门下,不足为奇,但她们每人带了七只,一共有二十一只‘蓝钩神蝎’,却去了何处?”
目光转处,睦看鲍恩仁问道:
“你们有没有看见是何人杀了我的门下?有没有看见我的‘蓝钩神蝎’?”
鲍恩仁摇头道:
“我已说过,我们是嗅得血腥气息,好奇寻来,刚刚到此,什么也没看见!”
“天蝎尼姑”目中的水汪汪冶荡目光,突然转为凶厉,刚把手中蓝尾长拂,略一摆动,又像只狗般用鼻连嗅!
她像是嗅出什么气味,遂暂时不理吴、鲍二人,循味走到了空地一角……
“天蝎尼姑”的目光,停留在一株大树之前,树脚的泥土,似乎新近翻过?
她半为搜索,半为炫功示威地,伸手虚空一推,便以内家暗劲,把那株大树,推得连根翻倒!
大树既倒,树根下现出窟窿,其中果然掩埋了大大小小不少蝎子!
蝎子被埋,当然已死,并每只蝎子的尾钩,都已被人折断取去!
“天蝎尼姑”脸色大变,双眉深蹙地,想了一想,转身对鲍恩仁问道:
“你们这两个糟老头儿,知不知道我的身分?”
鲍恩仁笑道:
“你这副打扮,等于是块活招牌,在江湖中稍微走动之人,谁不知道是‘天蝎四凶’中的‘天蝎尼姑’?”
“天蝎尼姑”道:
“既然知道我的身分,应该立即自行了断,还要等我来动手么?”
鲍恩仁问道:
“了断什么?”
“天蝎尼姑”道:
“你们看见了不应该看的事儿,替我双双自行挖掉眼睛,并割掉舌头,免得向江湖泄漏,倘若不愿变成盲哑,便干脆一些,来个自尽而死!”
鲍恩仁微微一笑,先伸手指指头发,又摸摸自己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