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器颇为得意地,举杯微饮,并尝了一箸船家特制奉客的“洞庭醉鱼”,含笑又道:“可能人物只有柳明珠,俞惊尘既你我,如今四去其三,岂非不必再猜,就可确定那青袍道人便是我目睹他惨遭劫数,偏偏能死里逃生的‘圣剑书生’俞惊尘么?”
鲍恩仁皱眉道:
“若是俞老弟已来赴会,他何必‘岳阳楼’上骗我?”
吴大器笑道:
“我也考虑及此,结论则为俞惊尘老弟定非恶意欺骗,可能是种善意谎言?……”
鲍恩仁怪叫一声,苦笑说道:
“平日我自诩善度人情,精于推理,今日看来,要把这‘推理专家’四字,让给你了!请教专家,什么叫‘善意谎言’?”
吴大器道:
“我认为俞老弟可能有两种用意,第一,他定对‘岳阳三鸟’弄甚狡猾,或把这与‘天蝎四凶’声气相通的地头蛇们,有所利用,生恐我们不悉内情,多言愤事,才把我们设法支走……”
鲍恩仁“嗯”了一声,点头说道:
“有此可能,想不到别来数月,俞老弟竟油头滑脑学得象个老江湖了!”
吴大器亦颇感慨地叹道:
“江湖一染缸,清白难久彰,白者能变黑,黑者能变苍!……。”
鲍恩仁白他一眼道:
“推理专家莫发感慨,请继续推理,你既说第一,必有第二……”
吴大器道:
“第二是俞惊尘老弟可能已知江小秋姑娘,独追‘天蝎童子’、‘君山涉险’之事,偏又分身乏术,左右为难,才故意说他自己有难,善意地骗骗我们两个老头儿湖上催舟,代他作次护花使者!”
鲍恩仁连连点头道:
“真是专家,越推越合情理……”
语音顿处,目光一注远方,双眉微挑,“哼”了一声道:
“不论那青袍道人,是否俞惊尘老弟所扮,他也不会说谎,‘君山’果然有事!”
吴大器随着鲍恩仁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两件引人注意的事物!
物是一艘船——一艘纯白色的,奇形的船,泊在距离“君山”,约莫二三十丈以外。
事是因距离尚远,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两条人影,在“君山”岸边,虎跃龙骧,正作恶斗!
吴大器手指那只白色奇形大船,向鲍恩仁轩眉说道:
“我虽今日初见,也知道这就是‘天蝎秀才’欧阳纶的‘天蝎白舟’!”
鲍恩仁点头道:
“正是,我们如今要作一决定,就是从‘天蝎白舟’旁冲过,直驶‘君山’,看看那两条恶斗人影,究竟是谁?抑或不找麻烦,避开这只‘天蝎白舟’,略为绕道?……”
吴大器双目之中,精茫微闪说道:
“鲍兄,你知不知道小弟何以被江湖人物,赐享‘鲁班’之号?”
鲍恩仁道:
“当然知道,吴兄除了心细手巧,喜制各种精密之物,还得过一柄‘五丁宝斧’,和三招‘鲁班斧法’……”
“我这三招‘鲁班斧法’,确极精微,比起什么‘程咬金的三斧头’来,要高明多了,只不过因内力不够,自知藏拙,才极少施展而已!”
鲍恩仁忽然想起一事,扬眉笑道:
“吴兄如今既得霍游仙转注功力,等于面壁十年,这三招斧法,有沉雄内力支持,该在江湖中发发威风了吧?”
吴大器道:
“鲍兄命船家催舟,不必绕道,若是有人生事,我例取出‘五丁宝斧’,发发利市,把这只江湖侧目的‘天蝎白舟’,替欧阳纶生生劈碎!”
这时,那船家因见“天蝎白舟”挡在前面,遂把船行速度,慢了下来……
鲍恩仁不等船家进舱请示,便向舟尾发话,高声笑道:
“船家莫存顾忌,依尽直驶‘君山’,我们要赶去看看是何人?并为了何事?在岸边相斗!”
那船家虽对远远白色大船,颇有忌惮,但看出鲍恩仁与吴大器也是江湖异人,并出手大方,赏赐甚丰,遂“喏喏”连声,不变航道,提心吊胆地,摇着橹儿,催舟直驶!
船行渐近,看得分明,那只白色大船的船头船尾之上,各漆着只巨蝎,尾钩乃是白色,吴大器知道“天蝎神君”、“天蝎童子”、“天蝎尼姑”、“天蝎秀才”等所养毒蝎,是以尾钩色泽,分为“红、黄、蓝、白”,作为认别,遂在看清船头船尾均漆的“白钩毒蝎”后,点头说道:
“果然不错,这正是‘天蝎秀才’欧阳纶,横行江湖的那只‘天蝎白舟’……”
谁知他正在确定自己猜对之际,鲍恩仁却突然摇头说道:
“吴兄,在远处看,我本来也以为是‘天蝎白舟’,但到了近前,这看法却发生动摇!”
吴大器大为惊奇地,指着船尾船头的“白钩毒蝎”图样,皱眉说道:
“鲍兄,你……你认为这不是欧阳纶的‘天蝎白舟’?”
鲍恩仁道:
“大致看来,当然是‘天蝎白舟’,但欧阳纶这艘船儿,久走江湖,部份武林人士,已对它耳熟能详,眼前此舟,似乎与传统中的,有两点不大一致?”
吴大器道:
“我对这些江湖掌故,远不如鲍兄熟悉,倒要请教一下,是那两点不一致呢?”
鲍恩仁道:
“欧阳纶爱炫富有,自奉极奢,‘天蝎白舟’之上,无论日夜,均灯火通明,仆从如云,笙歌缭绕,如今这艘船上,却一无丝竹二无灯火,寂寂沉沉不见人……”
吴大器“哦”了一声,有点不以为然地,含笑说道:
“这第一点不一致之外,似乎可以解释:欧阳纶人若离舟,便无须再摆排场,那些仆从姬侍,也可各取所适,偷偷懒。”
鲍恩仁笑道:
“吴兄解释得虽略牵强,却也不无可能,我再说第二点吧——吴兄看见那根高高桅杆,‘天蝎白舟’的桅杆杆顶,一向飘扬一面长幡,幡上书写斗大‘欧阳’二字,眼前白舟,却无此物,只在桅杆顶上多了一只不知内贮何物的两大木桶,看去十分怪异!”
吴大器对于鲍恩仁所下的第二点,无法解释,遂指着船头船尾的蝎形图样问道:
“鲍兄若认为这不是‘天蝎白舟’,则这两只‘白钩毒蝎’,又作何解?”
鲍恩仁笑道:
“我并未认定这艘船儿,不是‘天蝎白舟’,只因看去有两点相异之处,才想研究研究!”
吴大器双眉轩处,向远方略一注目,不禁瞿然叫道:
“不能再研究了,在君山动手之人,越斗越离岸边越远,我们再若去迟,可能便难于寻找!……”
话完,起身出舱,挥动衣袖,向舟后水面,拂了两拂!
吴大器自获“陆地游仙”霍出尘功力转注后,内劲方面,果然异常雄浑,与前判若两人,这一拂袖之下,舟尾水花狂卷,所乘船只,像只箭头般,疾标而出,加快了不少速度!
这种惊世骇俗的神奇表现,使船家又惊又喜,以为遇仙,越发毫无顾忌地,把橹儿舵儿,掌得稳稳!
鲍恩仁自然不能让吴大器一个偏劳,也在船的另侧凑趣。
但任凭他们以内力催舟,用最快速度,赶到“君山”,业已不见了打斗之人踪迹!
吴大器向鲍恩仁发出一声苦笑,鲍恩仁遂对船家说道:
“船家请在此稍等,我们到岸上办点事儿,一个时辰左右,定会回来!”
船家陪笑道:
“客官尽管请便,慢说个把时辰,便等上半日,又有何妨?人不回来,船不会走!”
鲍恩仁喜爱这船家相当上路识趣,又抛过一块碎银,便与鲍恩仁飘身上岸。
上岸以后,鲍思仁先不追人,却向岸边的一些凌乱脚印,仔细注目!
吴大器道:
“鲍兄想从这些脚印中,看出打斗双方的身分来么?”
鲍恩仁仍在边自注目,边自扬眉答道:
“身份虽看不出,但我看出打斗双方,一个内力甚雄,一个轻功极俊……”
吴大器向岸上一种极为清晰的大型脚印,一种淡得若非仔细注目,几难发现的较小脚印,看了两眼,点头笑道:
“鲍兄神眼,果然看得有理,但你不妨试加推论,其中有无俞惊尘老弟?”
鲍恩仁毫不加思索,好似胸有成竹地,便自应声答道:
“没有!”
他答得这样干脆,倒弄得吴大器有些不解起来,目注鲍恩仁道:
“鲍兄是否根据我们推断‘岳阳楼’上的青袍道人,便是俞惊尘老弟,才猜测这地上的两种脚印,并无……”
鲍恩仁摇头道:
“那‘岳阳楼’上的青袍道人,究竟是谁?仅凭推理,怎可断言。我是因为曾与俞惊尘老弟,共同行止了一段时间,平素观察力量,也尚称仔细,才看得出这两种脚印中,大的比俞惊尘壮大,小的又比俞惊尘纤小。”
吴大器皱眉道:
“俞惊尘老弟生得秀里秀气,是副标准美男子,俏书生的身材,则这双比他纤小,留痕不深,显然轻功极俊的脚印,应该属于女子所有!”
鲍恩仁点头道:
“小弟完全同意,正因花寒玉已死,柳还珠不知,也不会这样凑巧地,来赴‘端阳洞庭之会’,故而进一步可以把这女子的身分,确定为柳明珠,或江小秋的二者之一……”
吴大器目光微转,想了一想,突然笑道:
“假如以鲍兄的这种两分法,作为论据,进一步地加以推理,似乎又可归纳出单一对象,确定为柳明珠了!”
鲍恩仁笑道:“吴兄如何立论?”